沉默的兩人就隔著鬧市的喧囂和寺廟的紅牆綠樹對看著,最後很有默契的一個關窗一個進門。
沒有人發覺這短暫的一幕,或許四年來,從來沒有人真正明白過唐半夏來參禪的目的。
就像從來沒人瞭解過,國都富商韓京墨為什麼要老跟權勢遮天的唐老爺子作對一樣……
第二章
「文有唐老爺,武有殷夙傲。」落日國這兩股勢力若是在國都算來,還是唐老爺子的勢力比較大,畢竟即使殷夙傲在朝廷上佔上風,可是唐老爺子三代丞相所累積的人脈,要比喜怒無常的殷夙傲更能給人好處。
而韓京墨可以說是一個異類。他是整個落日國唯一一個公然不賣唐家面子的商人。
「我們的綢緞又被扣壓了?」
韓京墨關上窗子轉過身來,方纔那陣強風把桌子上的書信賬單吹得滿地雪白,手下們正在一張張的幫忙撿起。而他就背靠著窗子微笑的從窗隙看那抹不慌不忙隱在屋簷下的倩影。
「公子,這該如何是好?那批貨不能按時送達的話,我們要賠償客人不少銀子。」重要的還有商人最重視的信譽。
韓京墨沒有回答,直到確定唐半夏已經消失在寺廟中後,才悠然回身給焦急的手下一個安撫的微笑。
「沒關係,遲不了幾天,很快那批貨就會送達。」
貨品裡有要呈現進獻皇上的貢物,除非那些人不在乎掉腦袋,否則應該會如數奉還。
手下茫然的看著韓京墨,而他卻直接踏過那些重要的書信走到門口,然後淺笑點頭。
「你們收拾完了就去休息吧,這幾天有什麼信息就送到書房候著,我有空的時候會過來看。」
話音剛落,素白的白衫就消失眾人的眼簾中,只有滿地書信彷彿是韓京墨被那風吹得亂了心情的見證。
*** *** ***
穿過商行後的幽靜花園,韓京墨的腳步悠閒。
韓家的財力驚人,建立在鬧市後的韓府佔地雖廣卻是非常清幽素雅,看起來不像是富商的府邸,反而像是一個書生的住所,甚至連下人都鮮少得可見。
行走在這小圖裡,一路上只有腳步踩在落葉上的細碎聲。韓京墨慢慢的走著,穿過一道道的花門來到他的寢院,然後穿過書房來到他臥房門口。
一抹微笑綻開,腳步停了下來,他輕柔的推開房門,眼前空無一人的房裡靜悄悄的。他側臉看看桌上花瓶裡的新鮮花兒,放輕腳步靠近被放下的窗簾,然後一個猛揮……
以為該對上的眼睛沒有如預期般的出現在他面前,反而從下方百無聊賴的看著他。
韓京墨微微一驚,後退了一步。
臥房的床上亂七八糟的,還躺著一個女子,先從床上凌亂的模樣看,她早不耐煩的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兒,此刻正把臉倒垂在床沿看瞪著他。
「好慢!」
這個女人……
韓京墨忍下歎息和把她扶起來的衝動,先把床簾掛好。
「你怎麼今天就來了?唐家出什麼事了,還是你……」
沒有說完的話被一雙無聲無息摟住他脖子的手臂打斷了,緊接著是很自動貼上來的溫熱身軀,甚至連腿都囂張的盤在他的腰上,最後是貼在他發上的俏臉。
韓京墨微窘的想掙脫。
「夏兒……」
「我想你。」
歎息一般的低喃在他的耳邊響起,韓京墨愣了下放棄了。
「怎麼了?」
背上的女子把臉埋在他的背上磨蹭著,「韓京墨,你還想知道我是誰嗎?」
這次換韓京墨歎息了。
「讓我起來,這樣不好。」
唐半夏不依的繼續蹭著,拒絕放棄這片溫暖,哪怕只是片刻。
韓京墨沒轍的坐在床沿,背上的女人依舊纏得他緊緊的。
「韓京墨,快問我是誰。」
輕快的聲音掩蓋不了微微的顫抖,在韓京墨看不到的背後,她的眼睛空洞而茫然。
她是誰?她不是唐半夏嗎?
背後傳來的濕意代表她又在偷偷落淚,可是韓京墨只是靜靜的坐著,他無力去安慰,把她陷入這痛苦中的人是她自己,除非她願意走出來,沒人能幫她。
六年前,他被人綁架到山上時不小心墜入懸崖,然後被一對少女救了下來。在失血過多的昏沉中,除了知道她們的名字是小瓦和夏兒以外,他不知道她們的長相。
清醒的時候他已經被丟在醫館,然後是療傷和躲避追殺、隱藏身份,直到一年後他才有精力著手找尋那兩個小恩人。可是他打聽到她們下落的時候,卻發現瘟疫侵襲了附近十幾個村落,也包括她們的村子。
當他找到她們家中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三具死屍和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女。
看到他,那個少女做的第一個動作是惡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
說的第一句話是——救我,帶我去唐家!
既然是救命恩人的請求,韓京墨沒有拒絕,先是聽從她的指示放火焚燬了這間小小的草屋和其中的屍體,然後治好她,把她帶到國都的唐家。
她的名字,他毫不意外的猜到。那日她們的對話他都聽在耳裡,無論活下來的是誰,那個女孩子一定會叫半夏。
一半是夏兒,一半是小瓦。韓京墨不明白這個活下來的少女為什麼會執著的要來權勢傾天的唐府,直到她要他幫忙寫書信,他才知道,原來夏兒的父親就是唐老爺子多年前和人私奔的兒子。
夏兒是唐老爺子的嫡親孫女,只是她的雙親居然會落魄的死於瘟疫。
「我要得到唐家,我一定要得到!」十四歲的少女眼睛閃動著瘋狂的執念,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臂,「韓京墨,你必須幫我,你的命是我們救的,你必須一輩子給我做牛做馬!」
一輩子?她說得是不是太順口了,她真的需要他一輩子嗎?
背後不安的動作越來越少,直到那個彆扭的女子終於累了,靜靜地靠在他的背上。
光線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屋子裡靜悄悄的,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直到韓京墨的體溫漸漸轉涼,唐半夏終於從自己的情緒中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