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來往的都是自視甚高的藝術家,出入的多是藝文人士去的地方,紫籐廬啊、光點啊,大家常討論藝術話題,不然就評論政事,批評政府對藝術的輔導政策……現在跟白御飛撇清關係後,一時懶得辦展覽,然後,張摩爾約她到處玩,甚至帶她去動物園看動物,聊無聊的事,聊長頸鹿跟斑馬有沒有血緣關係,聊大猩猩搶蘋果的姿勢,一起在陽光下喂松鼠吃三明治……當然,他要負責為她打傘,他堅持的嘛,不是虐待他喔!她發現喜歡跟他到處玩,但喜歡到處玩就是戀愛嗎?應該不是吧……
第八章
荒廢工作半個多月了,這天,曦西一進工作室,就被藝文線的三大報記者圍住。
「哈囉,怎麼都來了啊?」曦西笑盈盈招呼著:「嘿,我最近沒打算策展喔……」唉,沒想到久未策展,還這麼被注意。
高個的女記者說:「我們來是因為——」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跟曦西報告一下,各位先用點心喔——」殷秀蘭奔來,大手一架,將曦西拖入會議室。
「OK,我了。」曦西左手摸著牆,右手插腰上,女強人表情,唉唉唉歎。知道她們為何而來了。「我知道我頹廢太久了,自從張摩爾後,大家都好奇我下個展覽,很多新人也希望讓他們加入,可是,難道我不能休息一下嗎?藝術圈就是這麼需要我,唉。」身為頂尖策展人,一直玩果然是不行的。
「你放心,你不止能休息一下,恐怕得休息幾百千下。」
「啊?」
「今天還沒看報吧?」
「怎麼?有大新聞?」
「今天報紙有你的新聞,還刊了照片。」
「我?難道我不策展,也要拿來當新聞報?會不會太誇張?」
「不是這個是——」秀蘭翻白眼。
「等一下?」她搜起會議室,到處翻找。「在哪?報紙在哪?用哪張照片?美不美?」
「美斃了。」
「呼∼∼那就好。」放心了。
一把抓住曦西雙臂,秀蘭狂吼:「不好,非常不好!羅總裁花五百萬買畫的假交易曝光了,媒體已經知道他只花五塊錢買畫。更糟是;羅總裁不想趟渾水,被問後已經透過秘書澄清,這一切都是你拜託的,他只是被動地幫你炒熱張摩爾的名氣。」
「噢……」曦西傻住。
「噢?噢?這時候不能只是噢吧?」這下,曦西的好名譽毀了。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除了我們和張摩爾,沒人——」
「管他們怎麼知道,現在有三個記者就坐在大廳,等你解釋。」
「沒關係,沒問題,不要慌,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
「你管真的假的。」
「那你說沒問題!」
「唉唉唉,沒問題是我的口頭禪。」
「那沒關係是?」
「沒關係是我的座右銘。」
「我想掐死你!」秀蘭吼;「快想辦法,快啦!」秀蘭暴躁地來回踱步,苦思解決辦法。
曦西納悶著,誰講出去的?此刻她六神無主,腦子一團亂。
「要怎麼跟記者說?」秀蘭急得團團轉。「不好好處理,以後你怎麼在這行混?以後你卓曦西講的話還有人信嗎?」
曦西跌坐椅子,掩住臉,覺得好丟臉。果然歹路不可行,只是無傷大雅的小謊言,沒想到也會被拆穿。
秀蘭唉聲歎氣。「一些藝術家也跳出來講話,唾棄你的行為,說你破壞藝術圈風氣,連白御飛都出面表態,說他沒辦法認同你利用媒體的炒作手法,還說以後不再跟你合作。」
曦西聽了,背脊一陣寒涼。虧白御飛有臉講出這麼正義凜然的話,他自己呢?對了,對了!
「我知道誰講出去的了!」曦西跳起來。「是白御飛。」她跟白御飛說過這個策略,白御飛還讚她聰明咧,現在竟出面詆毀她?這虛偽噁心男,一定是記恨張摩爾找他打槍的事,一定是他故意放消息給媒體。
「現在不管誰說的,要趕快滅火。從早上開始,就接了一堆打來罵你的藝術家,包括常贊助你的日笙企業的貞夫人,她罵你騙子,還說差一點就被你騙去買張摩爾的爛畫。你快想辦法,快啊,記者們在等咧。」
「我不知道……」曦西又軟坐下來。「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秀蘭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能不知道,如果你垮了我怎麼辦?我也要失業了,不行,我來想辦法。你絕對不能承認,那些藝文界的人都罵你投機取巧,說你聰明用錯地方,如果你承認了——」
曦西忽然嗤笑。
秀蘭愣住。「這種時候還笑?」
曦西無辜道:「我只是想到以前他們嫌我只有美貌,現在卻誇我聰明,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秀蘭眼角抽搐,快要抓狂。「都這種時候,還想那些幹麼?」
這個老闆真是少根筋,只會闖禍,不懂善後,要是沒有她這個好助理,卓曦西要怎麼辦喔!
秀蘭深吸口氣,說:「這樣吧,你就說張摩爾的作品是真的很好,只是缺乏名氣,你為了提拔新人,所以使了點小伎倆……你一定要堅持張摩爾真的很棒,這樣才能守住你策展人的名聲。」
「嗯嗯嗯。」合理。
「就我知道的,資深策展人劉香蕙和張偉明,也有用過類似的手法,只是沒曝光而已,大家都嘛有聽說,你就跟記者說,你只炒作了一次,不過分。」
「噢噢噢。」對對對,把別人拖下水,模糊焦點。
「而且你跟那些策展人的目的不同,他們捧紅藝術家,買賣藝術品都有抽佣金,有時還跟藝術家拿紅包,你呢?你一毛也沒跟張摩爾拿,你純粹為了推廣好藝術家,否則你有必要為了新人,冒險賠上自己的名譽嗎?你又沒拿任何好處?你沒有那個自私的動機嘛,是不是?」
曦西瞠目結舌,看秀蘭越講越激動,講到面紅耳赤,慷慨激昂。甚至掄起拳頭,高呼口號——
「藝術,藝術,這全是為了藝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