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可以比較放心了……」
眼看眾人都在點頭稱許,林士銓只覺得一陣心涼:怎麼變成全場圍攻他一個人了?他應該是在為民喉舌,為大家謀取福利,像父母官一樣受到居民的愛戴才對啊!
身旁美艷的汪小姐拚命拉他的褲管,要他快點想辦法。終於,林士銓狗急跳牆——
「傅海悅明明有私心!她只顧著要賣傅家那塊破地,還跟人家亂搞!她根本不把鎮民的福利放在心上!」
眾人一陣安靜,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個纖細白皙的人兒身上。
「為了你所謂的『沒有私心』,就一定要拒絕度假村的提案,才顯得清高、有骨氣嗎?」只聽傅海悅冷冷開口,成熟穩健,一點也不像平日安靜的她。「度假村會帶來的就業機會,帶動發展的可能性,這些資料我都研究過了。如果真有心,每個人都該好好瞭解之後再決定立場。你做到了嗎?」
「我……」
「你極力反對的原因,只是因為回饋金談不攏吧?」
被說中了,林士銓的臉漲得通紅,簡直像要中風了。
「你不用裝了!為了把破房子賣個好價錢,還不惜跟人家上床!」狗急跳牆,人急起來就口不擇言了。「你跟外人勾結!你幫著財團,要來騙大家!」
傅海悅的俏臉褪成慘白,神色凜然,先靜默了片刻,努力平息怒火之後,才緩緩重新開口。
「你口口聲聲指控我要賣地,可是,我不是地主。這塊地賣不賣,我根本沒有決定權,也無法從中獲利啊。」
「放屁!地主明明就是你!我以前親眼看過土地權狀!」
她慘然一笑。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如此。
或者該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權狀、印鑒都在我小叔那裡,土地所有人也早就被更改了。現在的地主,是我小叔,不是我。」她淡淡拋下了一個驚人的炸彈。
這些年來,她一直知道,卻從不說破,還省吃儉用,工作之餘兼差,辛辛苦苦的把錢交給小叔,為了補貼根本不存在的稅金,為了一塊根本不屬於她的地。
她真的無所謂,還有一點利用價值的話,就用吧。她的父親曾經給大家帶來這麼多麻煩,在這個鎮上,她願意貢獻出所有的價值。用比較俗氣的講法,就算是一種贖罪吧。
也許她小叔比她更需要這筆錢、這塊地,她真的不在乎。小叔是她唯一的親人了,若他真的是要佔她便宜、利用她,她願意被利用。
頓時,活動中心內陷入一陣死寂,有人是啞口無言,有人是震驚莫名,大家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晏予書打破了沉寂。
「無論如何,我們有著最大的誠意,要和地方一起合作,共同來經營這個度假村。也承蒙各位在土地收購上面,給了我們很不錯的回應,我們將會盡所能回鎮大家。」晏予書掌控全場,用他獨特的魅力收服眾人,侃侃而談,「接下來,我想請大家看看元豐集團以及昌龍開發所準備的簡報。」
燈光一暗,單槍投影機打出來的一連串影像,讓眾人忍不住讚歎.
從鎮上的歷史,人口分佈結構、交通,乃至於營收捐款,就業機會到觀光收入的提升……這份報告,只能用「鉅細靡遺」來形容。
而在晏予書以神奇的一系列詳盡分析贏得在場眾人的讚歎時,傅海悅卻已經悄悄退場。
她認為度假村對於這個小鎮是絕對有益的,所以,她以她的方式投了贊成票,除去障礙,也相信鄉親們會同意。
她盡力了。
至於其他,她已經太累,不想再面對。
就讓她逃避吧……讓她休息……
*** *** ***
兩個小時後,晏予書在逼得林士銓啞口無言、贏得居民們的一致激賞之際,獨自出來,在鎮上尋覓著那個纖柔灑脫的身影。
她不在家,房子裡暗暗的,根本沒有人。打手機也沒接,門外,腳踏車不見了。
一路找啊找,終於,在一片漆黑的海邊,看見了那輛腳踏車,孤零零停在路邊。
晏予書停好車,沿著之前走過的階梯走下去,摸黑走到沙灘,在溫柔的海浪拍岸聲中,走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她坐在沙灘上,面向大海,下巴擱在膝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若不仔細看,可能一瞬間就忽略過去。
但晏予書還是找到她了。
剛剛在活動中心的激情演出之後,來到這靜謐的海邊,晏予書整個人沉澱了下來。
為了不願驚擾她,他悄悄來到她身邊。
「寶貝?」他的呼喚聲輕柔如海風,和之前那鏗鏘有力、鎮壓全場的語調,簡直不像是出自同一個人。
傅海悅沒有抬頭,也沒回答,就像不知道他在身邊似的。
她在發抖,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直抖一直抖。
「寶貝,怎麼了?」晏予書小心翼翼地問,試圖哄她說話,「怎麼不講話?告訴我怎麼了,好不好?」
「對不起……」聲音盈盈都是水意,她始終把頭埋在膝上,話語模糊不清。「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晏予書一點都不懂,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撕裂了。他移近她身邊,健臂充滿保護欲地圈住她纖弱的肩。
「噓,噓。」他哄著她,輕拍她,一面低頭吻著她的額、她淚濕的粉頰。「沒事了,為什麼要道歉呢?怎麼了?」
是嚇到了嗎?還是壓力實在太大?早先還在眾人面前力戰林士銓,氣勢驚人,絲毫不退縮,而現在,卻一個人躲在這兒默默流淚,像個小女孩。
「對不起……」她一直在道歉,「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騙我什麼?」他摟得更緊,輕輕搖晃她。
「傅家的地,不是我的……」她一直深呼吸,想要抑制自己的眼淚,但顯然是不成功。「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可是……」
晏予書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地不是你的,又怎麼樣?為什麼要哭、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