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這才猛然想起正事。
「對了,大哥,你要我查的那件事,我查到了,水月鏡的看守人的確換過,之前的那位,因為失職,被打入天牢了。」
他此話一出,只見大哥臉色微變,一旁的新嫂子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怎麼了嗎?」
「沒。」無明看著雲夢道:「所以,你會知道,是因為從水月鏡看到的?」
「嗯。」她臉色又蒼白了些,點頭承認。「我聽到有人在背後和夫人說,哥造孽太深,死後被拘至無間,最好再觀察一陣子,不該讓我那麼早入仙籍。」
耶?被拘至無間?他是不是哪裡聽錯了?
秦天宮還在懷疑,就聽大哥開了口。
「水月境之前的看守人,犯了什麼罪?」
「他在守鏡時。因為意外,有段時間離開了崗位,沒有聽到澪的祈禱,所以才會被打入天牢。」她眼泛淚光的說:「如果不是哥,澪才是那個應該在百花夫人身邊入籍的天女,而不是我……」
他以拇指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淚,「所以,你才來這,想代兄受罰?」
「我沒有辦法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她看著他,悲傷卻堅定的說:「我不能讓蝶舞和澪因哥的過錯,在人間流浪受苦,永遠無法解脫。只有他重新投胎做人,實現澪的詛咒,讓她們的命運繼續轉動,這個死結,才有解開的一天。」
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
她曾這般說過,他懂她的想法,更清楚她為何會這般自責。
「別哭。」撫著她淚濕的小臉,他道:「我既已答應了你,便會放他走。」
這話,可真是把原先早已驚呆的秦天宮給嚇回了魂。
眼見兄長抬手從小樓中招來了鐵牌,他匆匆上前,擋住要去放人的秦無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
簡簡單單兩個字,沒有絲毫猶豫。
他是答得如此確定,教秦天宮一時不知該不該再繼續說下去,大哥一向是他們所有的兄弟中,最沉穩的人,從以前到現在,他一直是他們的模範,他從未犯過錯,從未違抗過,直到現在。
「龔齊有錯,巫女澪有罪,夜蝶舞卻是無辜的。」無明看著七弟道,「他們三人的命運,在詛咒起始時,早已糾結在一起。」
「但是——」
「上頭若要怪罪,我自會負責。」
看著兄長冷靜的面容,秦天宮再無話可說,所以,當大哥再舉步,他沒有試圖再擋,只是看著他走過身旁,踏入那黑暗虛空之中。
那名喚雲夢的天女,依然站在原地,秀麗的面容,蒼白如雪。
他忍了又忍,但沒多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你嫁給他,只是為了換取龔齊的自由嗎?」
「不。」
她直視著他。對他的問題,完全沒有閃避,卻也沒多加解釋。
他不是不能理解她的行為,上去一趟,他多少探出了事情的原由。她願意留在這裡,其實已付出極大的代價。
大哥和她,似乎都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他懷疑,她不知道私放無間罪人,會為大哥惹來多大麻煩。
他本想問,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枉然。
大哥既已作了決定,就不會再改。
歎了口氣,他有些無奈的看著這女子,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只能道:「別負了他。」
她的視線,越過他,落在他身後那黑暗虛空。
「我不會的。」她抬手撫著眉間印記所在的位置,輕聲道:「永遠不會。」
*** *** ***
他回來了。
她迎上前去。
他低頭看著她,再說了一遍。
「你要知道,他轉世後,不代表以後一切都會順利,之後事情會怎麼發展,都得看他自己。」
「我知道。」她仰望著他,啞聲道:「謝謝。」
他沒說什麼,只撫著她的臉,將她眼角最後一滴淚拭去。
她將臉偎在他掌心,因他的溫柔而微笑。
秦天宮看著兄嫂,所有的憂慮都暫時消去。
他們是非常美麗的一對。
他從未看過有誰站在大哥身邊,如此自然放鬆。
以前,不是沒人替大哥說過親,他再怎麼樣也是閻羅之子、無間獄王,但他老是板著臉,不少姑娘一見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忍不住退避三舍。
剩下較有勇氣的,無論是上界、下界,一聽到嫁給他之後,還得陪著待在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就紛紛打退堂鼓,到最後連一個都沒剩下。
環顧這地方,他不得不為她的勇氣感到佩服。
雖然大哥是無間獄王,但這地方死氣沉沉的、瘴氣又重,要啥沒啥的,侍童三天兩頭就得換掉,連個說話聊天的人都沒有,虧她願意留下。
看著兄長難得溫柔的表情,他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第六章
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如她之前所想的一般,這男人,只是面冷心熱。
本來,她還有些擔心,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不知道身為他的妻,該做些什麼,但他卻只說了一句。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牽握著她的手,帶著她走遍了這居所。
除了渡世台、萬業樓,和他所住,後來卻被她罷占的九重居之外,這裡還有幾棟位在九重居之後,因無人使用而塵封的庭院及樓閣。
「這兒為什麼封起來了?」
「這裡是前任獄王的住所,因我只有一人,是以將其關閉。你若有需要可以將它重新開啟。」
她搖搖頭,「那倒不用,不過我可以將九重居整理一下嗎?」
「當然可以。」他看著她,眼裡浮現笑意。「這裡已經是你的家了,你想怎麼做都行。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吩咐魅童。」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也就不客氣的開始將花草盆栽帶進了房,妝點那黑成一片的屋舍。
他對這樣的改變,半點都沒抗議。
在無間的日子,其實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無聊。
以前在人世時,她總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知魂歸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