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開口,只是頭更低了,低到他都看到她頭頂的發旋,雖瞧不著她的臉,他卻能看見她泛紅的雙耳。
「雲夢?」
「那個……」聽到他的催問,她窘迫的咕噥了一句。
「什麼?」沒聽清楚,他不禁伸手抬起她紅得發燙的小臉。「你說什麼?」
「我不曉得啦……」她又羞又窘的瞅著神色突然有異的他,有些結巴的說:「我要曉得……就……就……就……」
「就怎麼?」他朝她俯身,追問。
「就……不會一直看了……」瞧他靠近,她想轉開視線,卻被他眼裡的灼熱視線給拉住。被他瞧得心慌意亂,她空出一隻小手擱到他胸膛上,不覺微喘地說:「那個……你……你要在意……我下回……不看就是了……」
「不。」他攬住因他的逼近,不自覺往後仰,快摔倒的她,嘴角微勾,啞聲道:「你看吧。」
「嗯?」她愣了一下,傻傻的看著他。
「你想看,就看吧。」他低聲開口。
瞧他靠得更近,她不禁羞窘地閉上眼,他卻未再更近也未離開,只是等著。
溫暖熟燙的氣息包圍著她,不自禁地,在他的凝望下,她翩然再次張開雙跟。
他,近在跟前。
薄唇,溫柔地輕揚。
深邃的眼裡,有她。
他低首吻住了她微啟的粉唇。
雲夢輕吟一聲,只覺得他的吻如花釀的酒一般,總教她初嘗時為之醺然,如在雲端一般,跟著卻似墮入烈焰火海。
拈著針的手,不自覺鬆了,布也掉落。
如果他是火,她願意在他懷裡燃燒成灰燼……
*** *** ***
他睡得很沉,幾乎已忘了有多久,他曾這般好好休息過。
醒來時,她已不在身旁。
雖然明知她不可能離開,他仍莫名心慌。
她能來,當然就能走。
這念頭,教他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下了床,出了門,穿庭,過院。
九重居,寂靜如常。
萬業樓,沉默聳立。
渡世台,冰冷依然。
或許,她不曾存在過。
這一切,只是場夢,一場癡心妄想的夢。
他的夢。
無邊苦澀和黑暗空虛,緩緩漫過了一切。
他閉上眼,試圖壓下胸中那洶湧的黑暗浪潮,卻怎樣也無法遏止失望和憤怒的感受。
無法再看著渡世台外那無邊的冰冷黑暗,他深吸口氣,轉身。
然後,看到了她。
她,捧著一盆花,晃過了萬業樓的窗口。
那纖弱的身影,只在眨眼間,便又消失無躍。
他邁開腳步,奔上樓去。
在上樓前的剎那,他害怕她不曾存在。
但那柔美的幻影,卻未消失。
他可以看見她,跪坐在案桌邊,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她方才捧著的花盆,身後的長髮如流水般,和雪白的衣裙一起垂落在地。
黑貓蜷在她的裙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在他進門時,抬頭看了他一眼。
察覺到它的動作,她回頭,看見了他。
笑容,在她臉上綻放。
「你醒了。」
她將壓在裙上的貓兒抱開,惹來它不滿的一聲喵叫,她卻仍是站起了身,帶著溫暖的微笑,朝他走來。
他有些暈眩的看著她,聲音梗在喉頭,丁點也發不出來。
「我瞧你睡得熟,所以沒吵你。」她抬手將他垂落的長髮撂到耳後,撫順他的領子,再將他敞開的衣襟,仔細拉好。「餓了嗎?要不要我弄點吃的?」
她的聲音,柔柔的、淡淡的,包圍著他。
無明低頭屏息的凝望著身前那如此理所當然替他整理衣著的女人,依舊無法開
沒等到回答,她抬起了頭,靈動的黑眸裡,有他。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她開始擔憂了起來,他的衣襟敞開,衣帶沒綁,向來柔順的長髮,也莫名散亂著。
「你還好嗎?」她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了手,輕輕的、小心的,彷彿怕將她弄壞了似的,以指腹輕觸著她的臉。
她張嘴,想問他是怎麼了,但他的神情卻讓她無法出聲。
他的手指,輕柔的,幾不可覺的,微微一觸,然後像是被燙到似的彈開,跟著像是要確定似的,又立刻落下。
兩次,三次……
然後,他的手指,終於撫上了她的頰。
緩緩的、緩緩的,順著她的輪廓,滑過。
他像是在用手記憶她的容顏,確定她的存在。
他的觸碰,壓抑而謹慎,從指尖,到指腹,最終至掌心,然後才從一隻手,到兩隻手,從輕觸,再到以雙手捧著她的臉。
「我以為……你是夢……」
那渴盼而啞聲的低喃,教她的心為之震顫,她懷疑他知道自己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熱意上湧,在胸口,在眼中。
她張嘴,柔聲道:「我不是。」
他微微一震,從迷茫中醒覺。
「我不是。」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既心疼又認真的說:「不是夢。」
對,她不是,不是夢。
他凝望著她,然後,釋然而溫柔的笑了。
「你應該常笑的。」
他錯愕的看著她,卻見她歪著頭,瞧著他說。
「你笑起來真好看,像菩薩一般。」
因她的話,他才在她的眼裡看見自己揚起的嘴角,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卻認真的繼續道:「更何況,沒人規定當獄王,就得要老是面無表情的苦著臉。」
沒理他那驚訝的模樣,她只是微笑宣告。
「我喜歡看你笑。」
她的話,熨燙著他的心,教它為之暖熱起來。
*** *** ***
愛戀,就是這樣子的嗎?
她聽過,也看過,卻不曾真正為誰而心動。
在人世時,她不曾懂得,在天界時,她也不曾遇過。
只有他,會讓她臉紅心跳:也只有他,會讓她覺得安心。
每當他握著她的手,每當他看著她,每當他親吻她,都讓她更加確定,他的懷抱,是她生來就該待的地方。
自從那次她試圖分擔他的傷痛之後,他不曾再抗拒她。
他需要她,一如她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