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將心底的話說出口,只是低頭看著細心替他綁著衣帶的她,反問:「夢兒?」
「嗯?」
「你怨我將你強留下來嗎?」
「不。」她綁好他的衣帶,撫平他的衣襟,柔聲開口道:「我怎會怨你?我感激你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怨你?」
「你對我,只有感激?」
他的聲音有些悶啞,她抬頭仰望著他,小手貼在他的胸膛上,羞紅著臉坦承道:「你知道不只是那樣的。」
「我不知道。」
她瞧著他,發現他這句是認真的。
「我對你,不只有感激。」她踮起腳,親吻著他,微笑說:「現在你知道了。」
他沒讓她退開,只是在下一瞬間,將她拉回懷中,再次深深的吻了她,直到她迷醉萬分,他才依依不捨的鬆開她,啞聲開口。
「現在我知道了。」
她又羞又窘,因那熱情的吻而啞口。
他溫柔的撫著她的臉,最後一次描繪著她的面容,然後才轉身,離開。
看著他走出門的背影,倏忽間,驀然覺得不安,彷彿他這一去,便會從此消失。
她追到門邊,不自禁開口喚他。
「無明——」
他聞聲回頭。
「我……」看著站在院中的他,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他只是去見他爹而已,她真不知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壓下胸中莫名的忐忑,她撫著自己的胸口,朝他一笑。
「我等你回來。」
她的語音,很輕,很柔,卻深深印在他的心上。
他無法開口,只是朝她點頭,才再次回身舉步。
這一次,她沒再喚他,他也沒再回頭,只是穿過了院子,出了門牆,遠去。
*** *** ***
他走了。
她在九重居,捧著他換下的舊衣,發呆。
她想著自己,想著他,想著這一段日子,想著關於他的一切,也想著不知在人間何處的蝶舞和澪,還有頑固的哥。
她什麼都想了,但想他的還是最多的。
幾乎是在他離開的那瞬間,她就開始覺得寂寞了起來。
雖然,魅童們依然在清洗著浴池,咪咪也窩在她腳邊,可當她折疊著他的衣時,卻還是覺得寂寞起來。
她抱著他的衣,跪坐在地上,將臉埋在他的黑袍裡,想著他的溫柔,想著他不經意的笑,想著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兒跪了多久,當她聽到腳步聲時,沒有多想就跳了起來,以為是他回來了,她拋下他的衣,衝到門邊,卻不見他,只看見他神色凝重的七弟,和另一位青衣男子。
雖有些悵然,她仍是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你找無明嗎?他去玄冥宮了。」
「我知道。」秦天宮在門前停了下來,他可以看見她在發現來人是他時,眼裡的失落。若非到了最後關頭,他也不會來找她。「我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怎麼了嗎?」她有些困惑。
「龔齊轉世後依然不改本性,斬殺了不該殺的人,天將一查之下,發現龔齊應是無間罪人,現下來追究責任了。」
他話到一半,雲夢臉色便倏然刷白。
「大哥的性子我們都知道,他既願為你私放人犯,就絕不會拖你下水。爹性情耿直,大哥若不願說明,爹必將他嚴辦。」御風看著神色慘白的嫂子,雖心有不忍,但為了兄長,仍是硬下心腸道:「我們需要你的幫忙。」
她以為他去玄冥宮只是例行公事,怎知竟是為了——她。
他站在層層花海中,凝望著她的模樣,驀然浮現眼前。
淚水將一切模糊成一片。
雲夢只覺得心好疼好疼,既惱他還是瞞了她,又心疼他將一切都攬在身上。
她從來不想害他受罰。
她一直以為放哥重入輪迴,是在他權限之內;她一直以為他留她,只是因為寂寞;她一直以為,對他來說,她不過是一個可以陪他的伴。
她從來沒想過他竟會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這事是大哥自願的,不能算在你頭上,但大哥不會去解釋,我們也無法坐視他就這樣被關入大牢,我們希望……」秦天宮深吸了口氣,才道:「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到玄冥宮,說明一切。」
「好。」她說。
性子較烈的御風,腦袋裡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急切的接著說:「我們會共同保你的,放人是大哥的決定,但至少讓爹能清楚始末,違例的情節也——」
他慢半拍的反應過來,看著她問:「你說什麼?」
「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我怎可能不去?」她看著他的兩位弟弟,忍住眼眶裡的淚,臉色蒼白的道:「只是,你們得告訴我,玄冥宮要怎麼去。」
御風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倒是秦天宮很快的說道:「從萬業樓的鏡子過去。」
*** *** ***
玄冥宮,很大。
一棟棟的建築,櫛比鱗次的相依著,在每一棟建築中間,是雅致的庭院。但這雄偉的宮殿城牆外,卻是滔滔的洶湧黑河。
站在高七層的藏經閣上,她可以輕易看見無數的魂魄,在形貌各異的鬼差看守下,一個接著一個的排著隊,一路從城內排到了城外架在河上的拱橋。
那陰沉的隊伍很長很長,和浮在半空的燈火一同,在怪石嶙峋的高山山谷間,一路蜿蜒至遠處,消失在看下到盡頭的黑暗之中。
但在城內,卻和城外的陰冷幽暗不同,城內明亮而潔淨。
這裡很熱鬧,不像無間。
玄冥宮裡,到處都是人,或者該說,夜叉鬼差和男女僕役們。
他們端著食物,掃著院落,在樓閣亭台間來回。
這個地方,也比無間更亮,所有的燈火,都放在精巧的宮燈之中,除了偶爾會出現一些長相兇惡的鬼差之外,這裡和人世間的宮殿沒什麼兩樣。
秦天宮和秦御風帶著她從藏經閣的鏡子裡出來後,就領著她下樓,直往前方大殿而去。
一路上,他們不忘和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