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押他下去!」
「不!」怎樣也沒想到他竟會使出寒鐵鎖煉,無明被綁得出其不意,整個人因寒鐵之重,被迫以單膝跪倒在地,膝頭轟然擊碎了地上石板。
那一喊,那巨響,都教雲夢心頭震顫,她卻不敢轉頭看他。
不能,也不敢。
但即使她再直視著前方,卻仍是瞄到他的狼狽,感覺得到他的怒火。
她在衣袖中,緊緊的握著拳;在唇內,咬著牙;在眼眶,忍著淚。
寒鐵鎖煉如千萬斤重,無明卻仍奮力抗拒地重新站起,憤怒的仰頭道:「你知道人不是她放的!」
廣王未多加理會,只是鐵青著臉,出聲喝喚老七、老八。
「你們還等什麼!還不押他下去!」
此話一出,被震得胸口仍發疼的天宮和御風立刻再次上前,想帶大哥離開。
「放手!」
無明怒目咬牙,冷聲一喝,教兩位小弟有些手軟,但天宮和御風還是先後抓住了他。
「大哥,抱歉。」
兩人異口同聲,一同出手壓在他天靈蓋上,將他收入拘魂晶球內。
雲夢從頭到尾都看著前方,可直到此刻,隱忍多時的淚,卻終於悄悄滑落。殿內,寂如幽泉。「天女雲夢,人是你放的嗎?」
「是。」她啞聲重複,「人是我放的」聲淡淡,繚繞著。這一回,沒人再出聲質疑。
第八章
無明被御風帶走之後,閻王和判官將事情問了個清楚。
雖然二郎將軍偶有質疑,但在他兄弟們心照不宣的幫忙下,她的謊言始終未曾被拆穿。
天宮及去而復返的御風,先後提證,傳來醒世閣專記凡間事的老三,將詛咒的前因後果皆交代清楚,替她說盡了好話。
在一陣激烈的討論過後,廣王閻羅將她的罪罰判下,將其交予二子判官。
判官接過刑判,看著她宣告。
「天女雲夢,你擅闖無間、私放人犯,鑄下連番大錯,本應拘回天界、打入天牢,但因你已是十八獄王之妻,成了地界之人,就該遵從地界之法。今念你諸多行事皆為救人,但行差踏錯,不可不罰……」
判官念到一半,神色微變,不禁頓了一頓,才深吸口氣,繼續道:「今謫你天女之仙籍,重入人界輪迴,受生老病死之苦,至善過相抵前,需永世輪迴,不得超脫。」
重入輪迴?
秦天宮一聽,臉色大變。
「廣王,雲夢只因心性良善,不忍龔齊拖累他人,才會鑄下大錯!」
「廣王,雲夢罪不及此,還請廣王三思——」
「本王心意已決!」見兩個兒子都急著幫腔,閻羅鐵著臉,不假辭色的說:「龔齊轉世後又再造殺孽,若無雲夢私放,怎有這些後事?」
「但是——」
雲夢見天宮還要再說,忙抬手拉住他。
天宮回首,只見她輕輕搖了搖頭。
「可——」
御風也想開口。
「沒關係的。」她柔聲開口安撫他們。
她知道,這罰,已是大大的輕判。
「雲夢,你對此,可有異議?」判官在此時,開口詢問。
她抬首看著那形貌最似無明的判官,心口微微發疼。這人,和他一樣,皆是面冷心熱。她曉得,他看似冷酷,卻在暗中幫了許多。
有他們這些兄弟在,無明應是不會有事的。
「沒有。」她垂首而答。
聞此,始終沉默立子台上廣王身旁的轉輪王,直到這時,才開了口,「若無異議,你便隨我來吧。」
他從台上走了下來,領著她朝宮門而去。
見狀,做事一板一眼的二郎將軍不滿地擰眉。
「等等,她既有罪,不用上銬嗎?」
轉輪王聞言,冷冷的回過頭來,輕描淡寫的道:「將軍請放心,她若在本王手中私逃,本王必自上天庭,和玉帝請罪。」
二郎將軍為之啞口,這才不再多說。
*** *** ***
黑牢裡,只有石床。
八十一支鐵柵,將無明與一切隔絕開來。
御風將他押來之後,已離開多時。
玄鐵鎖煉,寒徹人心。
但那寒痛,卻無法驅趕因她而起的害怕與心驚。
他沒有辦法不去想大殿上現在的狀況。
人,是我放的。
她堅定的話語,在腦海裡再次響起,卻教他面色更加蒼白。
他不該留她下來的,他該送她回去的。
他早該曉得她若知道,必會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但那麼長久以來,只有她,就只有她,是他深切渴望得到的純淨,足以填滿他靈魂深處那逐漸擴大的黑暗空虛。
所以他冒險在事情還未清楚之前,將她留在身邊。
他也知道,私放龔齊,是觸犯了天地之規,但事皆有因果,這事有隱情,他也讓老七再去細查,就算上頭要怪罪,也是罰他。
這次來玄冥宮,他早有心理準備,就算因過被押下牢,他也早有備案。他不想讓她擔心,不想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卻怎樣也沒想到,老七和老八會把她從無間帶來,將一切亂了套……
憂懼啃噬著他的心。
他深吸口氣,坐在石床上,將臉埋入掌心。
在無盡的焦躁不安中,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說服自己,事情尚有挽回的餘地。
不會太糟的,爹會再召他上殿,他仍有將事情說清楚的機會,但寒顫卻如萬蟲般在脊背上爬竄。
撻。
一聲輕響,教他猛然抬起了頭。
老七不知何時,已來到了鐵柵外。
「你怎能帶她來?」他啞聲質問。
「我不能眼睜睜看你被押人大牢。」秦天宮看著眼裡滿是血絲、一臉疲憊的大哥,臉上閃過愧疚。「我以為帶她來,能說服爹將事情查清楚,至少爭取一點時間,讓我能找出過往的判例,我沒想過她會……」
看著七弟,無明知道不該怪他,老七並不瞭解她外柔內剛的性格,就像一開始,他並不相信她真的願意留在無間。
「她呢?」
「我是來帶你上殿的。」秦天宮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一邊解開鐵柵禁制,有些僵硬的說。
他起身,卻未上前,只是看著老七,冷聲再問:「雲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