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袋就像壞掉的CD,整夜將這一句下斷重複播放,每一次,都教她心跳加快,讓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看著窩在她床邊的咪咪,它的身體因呼吸而起伏著。
當她從夜裡驚醒時,它曾睜開眼,看了她一眼,見沒事,又閉上眼睡去。
聽說貓一天要睡十八個小時,所以她並不想吵醒它,只是看著它規律的呼吸,見它如此安穩的睡著,讓那惡夢感覺比較沒那麼可怕了。
只是那句話,依然迴盪在腦海裡。
我愛你……
也許是她太想要這句話是真的,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試著這麼說服自己,卻怎樣也沒有辦法。
天亮後,她打開窗戶,味咪自己跳了出去,她曾試著帶它去吃早餐,不,它總是在醒來時,會跑出去,直到她出門後,才又出現在門口等它。她猜想它是去上廁所了,她只希望它不要選擇在奶奶的後花園裡施肥。
吃早餐時,她恍神到完全不曉得自己吃了些什麼,更沒注意聽家人的對話。
直到媽咪叫喚,她才回神,但那時雙胞胎早已出門上學,爺爺奶奶也回到房裡,老爸更是在匆匆親過媽咪後,轉身趕去公司。
餐桌上,只剩下她和寡言的母親。
而她,早已超過了能走路上學的時間。
習慣了她的恍神,媽咪早準備開車載她上學。
坐在車裡,她依然無法忘記昨晚那擾人的夢境。半路上,媽咪接到了老爸的電話,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雖已結婚超過二十年,她的父母依然相愛如昔。
當母親切掉通話時,她忍不住開口。
「媽咪?」
「嗯?」
「你當初是怎麼知道自己愛上爸的?」
「什麼?」聽到女兒的問題,楚寧一下子傻了眼,差點撞上前面的車。
「你當初是怎麼知道自己愛上爸的?」她重複。
「我……呃……那個……」楚寧紅著臉,一下子看著女兒,一下子看著前方的車道,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起來,緊張得連掛在耳上的藍芽耳機麥克風都掉了。
綺麗看著一緊張就會結巴的母親,認真的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人?」
因為她放慢了車速,後面的車,開始按起喇叭。
知道自己沒辦法同時開車和應付女兒的問題,為免發生車禍,楚寧趕緊將車停到路邊。
你怎麼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人?
看著女兒認真的面容,楚寧真想叫老公來回答這個問題,他一向是兩人之中比較會說話的那一個。
可是他現在並不在這裡,而且綺麗想知道的是她的答案。
深吸了口氣,她設法讓自己鎮定下來,想了清楚,才認真開口。
「當……你隨時隨地……都想著他……不想他討厭你……會……會為他擔心受怕……希望能永遠和他在一起……希望他也和你有相同的渴望……」楚寧想起老公,不覺微笑起來,越說越順,也不再結巴。「當你有這些感覺,當你愛上一個人時。你就會知道。」
綺麗看著母親,低頭想了一下,然後也露出微笑。
「喔,那我知道了。」
「是嗎?」雖然女兒這麼說,楚寧自己倒是不確定了起來。
綺麗很確定的點點頭,「嗯。」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我夢到有個人說愛我。」綺麗說。
是夢啊。
楚寧才剛要鬆口氣,就聽到女兒接著說。
「我很喜歡他,所以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那很好啊。」楚寧微笑,重新發動車子。
「我想我也愛他。」
女兒的這一句,讓楚寧不小心踩下了油門,直直撞上了停在前方停車格裡的車。
*** *** ***
冬天到了。
天氣,從上星期開始,就變得冷颼颼的。
灰濛濛的烏雲,佈滿了整個天空,大樓的玻璃帷幕,只讓一切看起來更加冰冷陰暗。
即使是在這偏南的亞熱帶地區,冬天的風,依然冷得很有威力。
在這冬日時節,即使人們依然忙碌來去,卻仍難掩萬物的蕭瑟凋零。
可在城市的一角,仍有一處的菩提仍綠,紅花艷紅。
當寒冷的勁風揚過時,花兒們依然張狂的、不爽的,綻放著。
躺在咖啡店裡的沙發上,澪瞧著窗外遍地的紅花,再瞧瞧那在吧檯裡,也望著窗外的男人。
她知道,他在等。
等學校放學,等綺麗出現,等她為這間店帶來歡笑與溫暖,驅走滿室的冰寒。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種折磨嗎?」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澪仍知道他聽見這個問題了,這傢伙耳朵好得很,就算她在這裡掉了一根針,他都會聽見。
他聽見了,但他沒有回答。
「每天看著她,聽著她,和她相處在一起,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他忍耐著她的叨念,繼續保持沉默,只是低頭重新開始敲打鍵盤。
但她卻沒那麼好心的放過他,只瞅著他追問。
「她發現這裡多久了?兩個月?三個月?」 澪頗不以為然的說:「遠遠的看著、守著,那就算了,現在她每天都來,每天都出現,偶爾還會冒出一句無心的話,提醒你,自己曾經擁有及失去的,你難道都不會受不了嗎?」
這一回,他終於開了口,不過依然沒看著她。
「你不能繼續保持安靜嗎?」
「不能。我以為這裡是咖啡店,不是圖書館。」她抬起下巴,叫喚在書櫃上睡覺的黑貓。「咪咪,這裡是圖書館嗎?」
不想趟她這渾水,黑貓只是沒好氣的看她一眼,然後閉眼繼續再睡。
「呿,沒膽的傢伙。」她哼了一聲,側身以手支著腦袋,看著吧檯裡,面無表情的老闆。
「除非你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是不會閉嘴的。」
他放棄叫那任性的巫女閉嘴,一邊和七弟以計算機通訊,一邊問。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
「所有的一切。」
「她已經忘了。」
「喔,她記得的,也許不是很清楚,但在她靈魂深處,她是記得的,她就記得我。就算她真的忘了,你也可以讓她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