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顫抖地撫著自己眉心上的金色印記。
淚水,無預警的奪眶,成串滑落。
至此,一切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她無法將他忘懷,為什麼她會如此愛他,又為什麼他常常用那種眷戀的眼神看她。
那些都不是夢,也不是她的錯覺。
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我愛你……別忘了……
她撫著他的印記,握著他的墨玉,整個人跪坐在地。
從現在直到永遠。
她可以聽見他的聲音,聽見自己重複他的話語,立下同樣的誓言。
怎會忘了?她怎麼會把他給忘了?
所有前世關於他的記憶和片段,環繞著她,包圍著她。她可以看見他溫柔地擁抱著她,激昂的親吻著她,可以看見他輕輕的以手觸碰著她,彷彿她隨時會幻化。她可以看見他隔著花海凝望著她,可以看見他在大殿上指責她的謊言,可以看見他被轉輪王的巨輪壓倒在地,她甚至可以看見他的淚,看見他眼中的深情,看見他啞聲說出她從來不敢奢望或說出的話!
我愛你……別忘了……
心,痛得幾欲碎裂。
淚水不斷滑落再滑落,直到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第十五章
寒風颯颯。
他站在窗前,緊緊抓著窗台,看著她所處的方向。
呼嘯的風,奔過了黑夜,帶來了她的悲傷。
她在哭,他可以聽到,可以感覺得到。
她的淚,滴在他以自身魂魄凝聚而成的墨玉,一次又一次,如滾燙的熔岩漫流而過。
寒風冽冽。
冷凜的風,刮著他的膚,撕扯著他的發,卻無法吹走他的心痛。
他不該讓她來的,不該試圖跨越那條界限,不該貪戀和她相處的時光,不該再讓她,為了他而流淚心傷。
「別哭。」
他低語著,手指因用力陷入了窗台之中。
多想跨越黑夜去找她、見她、安慰她,但他不能一錯再錯,所以他只能抗拒著去擁抱她的衝動,在這裡啞聲祈求著。
再過幾天,再過幾個月,她會慢慢度過失戀的傷痛,她會漸漸將這段青澀的戀情還忘,她會開始對別的事物感興趣,重展笑顏。
幾年後,她甚至會認識另一個男人,和他結婚、生子,白頭偕老。
「所以,別再哭了……」
這只是過渡期而已。
人,都是健忘的。
她會忘了,會忘了,一定會的。
他閉上了眼,因她的傷而悸動,因她的淚流過而顫抖。
「一定會的。」
他告訴自己,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但等待從來不曾如此艱難。
風,在吹著。
吹著。
*** *** ***
在認識他之前,她知道自己其實很幸運,卻總以為是她命好。
她的家庭幸福而美滿,她的生活平安而順利,除了看得到鬼之外,她的人生幾乎是完美的。
幾乎。
只是,長久以來,她的心,總有個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且無法填補的空洞。可她說不出口,也無法詳述,所以總是選擇忽略那個無以名之的空洞。
她以為,人生就是這樣子了。
一天又一天,她上學、放學,回家,和家人說笑,這一切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只是偶爾,她會在睡著時做夢,會哭著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
她以為那只是夢,沒有關係的,人都是會做夢的,她也總是一轉頭就將事情忘了,繼續過著平順的日子。
她仰頭,看著放在桌上的全家福,簡單幾張照片,記錄了她的世界。
歡笑、甜蜜、溫馨。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志麒志麟……
她被家人擁抱著,笑著,活著。
這樣的生活沒有什麼困難,這樣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好,所以她刻意不去注意,不去察覺,關於她生活週遭,那不自然的一切。
直到再次想起,她才讓自己去看見,看見他在屋子周圍設下的結界,看見他費了多少心思,守著她,護著她。
家裡處處有屬於他的記號,牆上的鏡子,地上磁磚的花樣,甚至連窗戶玻璃和大門上,都刻下了符號。
她在外公家也見過同樣的印記,只是之前它們從未泛著這種清透的流光。
她知道,她其實一直可以看見,她只是選擇不去注意。
如果她不醒覺,她可以就這樣安全的過一輩子。
他替她構築了這幾乎完美的一切,替她遮風擋雨,替她排除困境。
但他呢?他自己呢?
多久?這一切究竟過了多久?
百年?千年?數千年?
她一直以為他還在無間,一直以為他會讓事情過去,一直以為他會漸漸將她淡忘。事情,本是因她而起,也應在她受罰後完結,她怎樣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在乎她。
我愛你……別忘了……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偽善,她只想著不要他為她受過,卻未曾想過他可能會愛上她。
在那之前,她根本不敢奢望啊。
熱淚,氾濫成災,停都停不下來。
窗外,風仍在呼嘯,她看著遠方他所在的方向。
你願意為他放棄這一切嗎?
澪的問話,再次響起。
這一次,她沒有再遲疑。
黑夜幾已到了盡頭,天空卻比之前更加墨黑。
她無法等到早上,甚至無法再多等一分一秒。
她要見他,現在就要見他。
所以,她穿著睡衣,只簡單套上外套,寫了簡單的字條放桌上,就開門走了出去。
屋子裡,靜悄悄的。
家裡的每一個人,都還在睡,她沒有吵醒他們,只是抹去了臉上的淚,在離去前,回頭再看了一眼。
她深深愛著他們,但她更愛那個長住在靈魂深處的男人。
所以,她推開門,離開他為她守護,卻身在其外,甜蜜溫暖的家園。
*** *** ***
她在暗夜中奔跑著。
只是,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去哪,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誰。
冷冽的夜風,呼呼的吹,她下了山,穿過幾乎無人的街道。城市清冷寬廣的馬路上,只有昏黃的街燈佇立,偶爾才有一兩輛車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