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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馬大夫啊,又名『馬要錢』,醫術呢,應該是拔尖兒,可是沒天良這一點也一樣,任何人想請他出馬,二話不說都先要二十兩銀子,看病的銀兩還要另外算呢!」春大嬸兒沒好氣地噴著鼻息嗤道:「二十兩!咱全村的銀兩加起來怕也還不到一半!過去年頭好些的時候,一個饅頭還只要一文錢哪!二十兩!多少人傾家蕩產也籌不出來,真虧他說得出口要得下手!」
「銀兩我來想辦法……」段柔揣測著自己胸口藏著的小荷包裡究竟有多少錢。多虧了錦兒死活都要她帶在身上,否則這下到哪裡去湊錢?「那位馬大夫要去哪裡找?上次您說在百里之外?」
春大嬸兒跟春樵子面面相覷,半晌,春樵子終於呼出一口水煙,歎口氣道:「百里之外的大夫是有良心的,不用那麼多錢,如果姑娘真的請得起,那個馬要錢就在二十里外的市集裡。」
「好!我明天就去請他!」
「小姑娘,妳當真要去?那市集龍蛇雜處,馬要錢也非善類……這樣吧,老朽陪妳一塊兒去——」
「不不,我自己一個人比較快!我怕……我怕……」怕邊承歡等不了那麼久。這句話她說不出口,但黯然的神色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望著她的神情,春樵子理解地點點頭,「那姑娘萬事可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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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還沒亮,段柔便出發了。她走了好遠好遠的路,一邊走、一邊跑,走得她的腳好酸好疼。她這一生從來都沒有這樣感激過自己的腳程,普通人要走上一整天的路程,她只花了兩個多時辰便到了。
從早晨一直走到快晌午,終於讓她走到了。不遠處的確就像春大嬸兒所說的有好幾間棚屋,人聲鼎沸、吵吵嚷嚷,各種蔬菜食材一應俱全,正是這附近唯一的市集。
大嬸兒說過了,棚屋最深處有個王胖子所開的攤子可以兌銀子。春樵子說王胖子這個人跟馬要錢一樣不老實,要她小心,於是進市集前,她先從錦兒給她的小荷包裡挑了件樸素首飾緊緊握在手裡,但願這小首飾夠兌她所需要的銀兩。
日正當中,棚屋附近熱鬧極了,棚屋外還有個小圈子豢著些豬隻牛羊待賣,四處的叫賣聲聽起來雖然吵雜,但聽在她的耳朵裡卻感覺像是天籟一般。
她從來沒到過這種地方,多麼新鮮有趣,如果邊大哥也在……甩甩頭,她連忙提醒自己還有要緊事要辦,眼下可不是分心的時刻。
穿過人群,她找到了大嬸兒所說的攤子,一個腦滿腸肥的黑漢子坐在攤子後,正使著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掮著風。棚屋裡熱極了,胖子身上的衣衫全濕透了,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隱約傳來,但她還是壯著膽子悄悄湊上前去。
「請問王……王大爺嗎?」
黑漢子斜著眼睛打量她,那張肥滋滋的臉笑得全擠在一起了。「俺就是王胖子,小姑娘找俺有什麼事兒?是不是家裡沒糧沒米,爹娘讓小娘子來給胖子當小姨子換點糧食啊?年紀小點兒沒關係,王胖子別的沒有,把妳養得白胖白胖那點兒本是卻還是有的,嘻嘻嘻嘻!」
段柔微微蹙起眉。這人講話粗俗就算了,偏偏那雙賊溜溜的老鼠眼不懷好意的盯著她看,讓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她靈機一動傻笑起來,用手一抹嘴,裝出天真無邪的笑。她看來原本就比同年齡的女子還要稚幼,再這麼一裝,看起來完完全全是個傻丫頭。
「王王王王大爺,我娘……娘要我來來來來兌兌兌……」
「兌銀子是吧?」一句話說得七零八落,王胖子滿腔熱血都給澆熄了,他不耐煩地伸出手,「拿了啥東西俺來瞧瞧。先說好,咱可不收什麼破衣服、破鞋子,咱又不是開善堂的!」
「那那那那那……」她舌頭打了七八個結巴,骨碌碌的眼睛往不掩住調皮的笑。
「唉唉唉唉唉!拿來吧妳,蠢丫頭!」王胖子厭煩地瞧著她那淌著唾液的櫻唇,忍不住歎口氣道:「可惜啊,長得還不賴,偏偏是個傻子,現在仔細一看,嘴還有點兒歪呢!真是……咦……」
正嘟嚷著,低頭一看傻丫頭手上的金飾,他卻結結實實楞了一下。這可不是凡品,兩隻小小的金蝶棲息在一片花瓣兒上頭,金蝶約莫只有指甲片兒那麼大,可是模樣卻是活靈活現,手工極為精巧細緻。
這王胖子早年在京城裡走動,是因為犯了事才不得不跑路回鄉,也算是開過眼界的傢伙,一看這金飾便知道這不是普通人家買得起的首飾。
「丫頭,這玩意兒哪來的?」
看出王胖子驚詫的眼神,段柔大大地張著嘴兒,「那是娘娘娘……娘家爺爺給的……」說著又假哭了起來。「娘家爺爺死死死死死了……」
「別哭別哭,我沒叫妳哭!快說,這東西妳家裡還有沒有?還有幾樣?」
段柔一個勁兒搖頭,心下也有些急了。「兌兌兌……娘說要兌兌兌銀子,你兌不兌?」
「兌!當然兌!說,妳要兌多少?」
這可真的把段柔給難倒了,她真不知道這小首飾可以兌多少銀子。
王胖子眼中精光一閃,笑嘻嘻地掂了搪首飾。「這樣吧,這玩意兒雖然小,可是手工可也精巧可愛,又看丫頭可愛的樣子頂合大爺胃口,大爺我就大發慈悲兌個十兩銀子給妳如何?」
「十兩?」段柔連連搖頭,「不不不不……不成,娘說要兌五十兩,要……要請馬馬馬要錢……」
「五十兩……」王胖子微微瞇起眼。「那可不成,這小東西值不了那麼許多錢,妳拿回去好了!」
段柔楞楞地望著王胖子,他真的把首飾還給她,還滿不在乎地抖著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