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顆瓜子殼都被咬得稀巴爛,她根本不是一個愛嗑瓜子的人。傅臨春自她掌心取過完整的瓜子,細心地開出瓜子肉,分給她吃。
她一愣,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做。
「妳怕打雷?」他溫聲誘導。
「……」
「這也沒有什麼好害臊的。姑娘怕打雷,不是件羞恥的事。」
她哈哈笑道:「你說得對。我打小啊,怕雷怕得要命!每次都是我爹抱著我避雷呢。這個雷……很容易打中人的,對吧?」
「是麼?」
她急促地又笑。「說起來啊,我們當親兄妹是正確的,瞧,當了親兄妹,說些體己話,也不會讓彼此誤會,那個……」又是一聲大雷響起,她馬上回頭看著門窗,很怕雷公破門而入。她終於熬不住,牙齒打顫:「哥哥,我知道你是不怎麼喜歡我的,我現在,也、也絕對,沒有在喜歡你,所以,你、你暫時充當一下,我、我爹吧……賣我一個人情,改天、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傅臨春見她面色慘白,呼吸斷續,分明是要活活嚇昏的徵兆。他暗暗吃驚,但面色不改,笑道:「好啊!」
她神智已經混亂,撲上床抱住他的纖腰,把臉埋進他懷裡,顫聲道:
「爹……蘭青……蘭青,我沒做壞事!我沒做壞事,對不對……」
他托住她的腰身,讓她完全躲上床來。
好冷的身子啊!他指腹神色不露分別輕碰她頰面、頸間,甚至手臂,全是冰冷冷的。淋了一場雨,再怎麼發寒也不是這樣的冷度。他撩起她的衣袖,再一次確認臂肘的血鷹是畫的。
「蘭青,你為什麼不答我?我不要被劈,再給我點日子,再一點就好……」
她是找爹還是找蘭青?傅臨春微地攏眉,但還是放柔聲音道:
「妳當然沒做壞事。」懷裡的人兒聽見這話鬆了口氣,但一聽到雷聲還是緊繃起來。
「蘭青,你就照以往,點我睡穴,雷一打,我就頭痛,頭好痛好痛……這一定是老天罰我的,雷公走了再讓我起來吧,大妞、大妞呢?讓她離我遠點,我要被雷劈了,她、她好替我送、送終……」
傅臨春面露驚愕,問道:「頭痛?哪兒痛?」修長的手指輕移到她耳後的某個穴處。「這兒麼?」
「好痛好痛……拜託,蘭青,別整我了……」說到最後一個字時,驀地軟倒在他懷裡。
傅臨春要讓她睡在床上,但她縮成僵硬的蝦球,要強行扯動是可以,但他過於震驚,最後還是任著她抱著他的腰身。
雷聲又轟轟大作,她在夢裡不甚安穩,極白的面色依舊有些恐懼。
頭痛?照說不該有的,為何又復發?他尋思片刻,暗暗運氣,體內真氣漸漸回籠,他遲疑一下,不敢運氣暖和她的身子。她身子異常冰冷,若是受風寒也就算了,要是其它原因,他這一運氣,說不得有反效果。
他輕輕碰著她蒼白的臉頰。這次還是自她十五歲後第一次靠他這麼近啊……他的指腹替她拂去頸間的雨珠,俯頭接近她的頰面,而後頓住。
他沒親上她的臉頰,只是拂過她的髮絲,摸過她左耳上的傷疤。現在她的耳環還是毛絨絨的胖球,卻沒有鑲著珍珠,顯然是新買過的。
以前那鑲著珍珠的耳環,就這樣……默默地消失在她的世界跟記憶裡了吧。
*** *** ***
她夢到一路上,被大雷追著。
追到最後,終於被雷打中,嚇得她直挺挺地坐起來。
她用力深呼吸,再吸再吸,把心肺充得胖胖的,確認自己還在心跳中,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看見自己枕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正要脫口「蘭青」,謝謝他每次在大雷時陪她,但她察覺有點不對勁。
她緩緩抬眼,細長的眼睛就此暴裂。
傅臨春衣衫有些發皺,半躺在床邊睡著,簡直春光逼人!
娘咧,她是不是認錯人了?她跟傅臨春共睡一床?她撓撓臉,低頭看看自己同樣發皺但完整的衣物,哀歎一聲,小心爬到床尾下床去。
果然不舉,不舉啊……不,他不是不舉。不喜歡的人,他是不會理會的,看看除夕夜他是怎麼對她的吧?蘭青說過打雷時她的瘋樣,她很可能是巴著傅臨春不放,他才被迫共睡一床。
鞋子還有點濕,她正要踢掉鞋子,忽地一頓,慢慢對上床上那道目光。
她微微往左移,那目光就跟著左移;她微微往右移,那目光就跟著往右。她神色自若地把赤足重穿進濕鞋裡,嘻皮笑臉道;
「哎啊,哥哥看見我瘋婆子的樣兒,可千萬別亂傳,要不將來我可嫁不出去了。」
「也不像瘋婆子,倒挺像只小白兔。」他笑,翻身坐起,掩嘴打了個呵欠,依舊優雅。
她傻眼。
「嗯?」他懶洋洋地揚眉。
「……哈哈,小白兔也不錯啊!」她又撓撓頭髮,陪笑道:「下次我會小心點,唉,人真的不能有缺點,這種雷啊,一劈到人,肯定成焦炭的。」
「雷不會劈人。」
她抖了抖,沒有答話,而後又笑道:
「最近天天下大雨,明天我會注意些的。」
傅臨春看著她,問道:「明天又打雷,妳會怎麼躲?」
「唔……」她擠眉弄眼,得意揚揚。「我問過青門,這裡有地窖,我躲去地窖就沒事了,那兒雷聲小。」
「是麼?」他若有所思道。
難得傅臨春這麼主動關心她,害她差點以為這人冒充春香。也幸虧她快要心如止水了,要不,這大雷一劈下來,她還有活路嗎?
她眼珠子又不安分地轉動著,瞄到傅臨春正望著她。她心一跳,笑道:
「那我先走了,你……繼續療傷吧。」七成的目力到底是多少,她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覺得自入青門之後,傅臨春願意跟她多說些話了,她可以理解那是共坐一條船,但他的目光似乎老是一直停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