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仔細算來,這個偶爾還真多,搞不好最後她就亡在這個偶爾上頭。
思及此,她就想痛哭失聲。這就跟要個酒鬼去戒酒、賭鬼去戒賭一樣,要她乾乾淨淨地活著,她做不到啊!
一記雷聲突地爆起,讓她猝不及防。一股涼意猛竄心口,好像大雷痛擊在她的孔海穴,如一細針,直刺進她腦海的每一處。她渾身忽冷忽熱,頭腦痛得說不出話來,不由得本能地屏住呼吸,憋住最後一口氣。
她痛得說不出話,隱約聽見杜連之斷斷續續的聲音。
「春香公子?」那聲音像隔了千山萬水似的,遠到令她吃驚。
傅臨春來了嗎?也對,只要他在家裡,一下雨,不管他是懶到哪裡去,他一定會出現在她面前。他說過,真有雷劈下來了,也是劈一雙。
思及此,她安心了,那口快憋不住的氣輕輕吐了出來。
迷迷糊糊中,她忽然覺得天地一片死寂,再無聲息。
*** *** ***
一見天色將有雷,傅臨春便走出書房,問了她的去處,一路往前廳而去。
有僕役正領著一名美貌寡婦迎面而來。
傅臨春不經意地跟她打了個照面,那寡婦就瞪大眼,脫口:
「春香公子?你跟杜連之認識?不對,這僕人剛說主子姓李!你又在這兒,莫非,這兒是雲家莊金朝的老巢?」
博臨春眼一瞇,動作疾快,轉眼已到她的面前,連打她幾處穴道,她慘叫:「別殺我別殺我!我上聞人莊拿解藥,我跟血鷹沒關係了!」
她的叫聲,讓他暫停動作。最後一指,能令她轉眼斷氣,死人不會說話,不會傳出今朝住在此處的消息。
那僕人也是雲家莊內部的人,急忙道:
「這寡婦是小商家,說是見到杜老闆走入這宅,想跟杜老闆談些生意,我這才領她進門,她也是血鷹?」
癱瘓在地的俏寡婦嚇得面無人色。「我不是了,不是了!多虧聞人莊幫忙,我才能夠不替血鷹再殺人,乾乾淨淨做個小商家,我發誓,我發誓,如果我將金算盤的老巢傳出去,我死無葬身之地!」
「為保自己性命而去殺人的人,妳能叫我相信?它日血鷹再找上妳時,妳不會再為了自保而供出她麼?妳的誓言,毫無意義。」他冷冷道。
那俏寡婦流著淚,抱著他的大腿,低聲道:「春香公子,春香公子,只要你放過我,我願意、願意以身相許……只求你能放過我,保護我。」
傅臨春注視著她,客氣一笑:「情勢所迫,我不得不殺妳,請妳見諒。」
她面色慘白。「傅臨春,你為了保護金算盤就要濫殺無辜?你竟為雲家莊做到這地步?你要沾上無辜人的血腥?」
他聞言,偏頭沉思著。一時之間,他的神色竟有些溫柔有些笑意,甚至,還出現明顯的甜蜜。
當他的眼瞳再次落在她臉上時,那樣的甜蜜已經徹底消失,他面容依舊溫和,風采依舊高雅,但修長的手指,動了動,帶著殘忍的殺意。
「有些事,我並不想它消失,也不要任何人再來破壞,只有委屈妳了。」
「別殺我啊!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轟」的一聲,大雷爆起,他不由自主地抬眸望向天際那白光。
「春香公子?」那僕人低聲喚著。
傅臨春攏著眉頭,沉思片刻後,隱隱的殺氣已自面容消失,那天生的溫暖又回到他那白玉似的面龐上。
「看緊她。入夜後,差人送她進聞人莊,通知聞人莊主,在血鷹組織還沒有徹底瓦解前,我不允她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他又道:「你的傘給我。」
「傅臨春!傅臨春,你這天殺的——」那寡婦叫著。
傅臨春連頭也不回地,直接將瓜子殼彈至她的啞穴。
來到前廳時,已有細雨,他揮揮衣袍上的小水珠。今朝遇雷時,會躲進他懷裡,她身子偏冷,要是著涼,多半會像個孩子耍賴,這絕對是他的經驗之談,偏偏他一點也不討厭。思及此,他嘴角綻笑,神色柔和地步進前廳。
廳裡有杜連之跟華家莊公子,他不經意地點頭,而後落在她那靈活的臉上。
頓時,他思緒停住了。
「春香公子?」杜連之喚道。
他目不轉睛,死盯著她的睡容。沒有血色的安詳面容,沒有起伏的胸口……
是死相!
猛然地,麻感痛擊他俊臉的面皮,一波又一波,讓他措手不及。
他本以為輕鬆可以控制,哪知這次的衝擊比當年眼睜睜見到銀針沒入她腦間的痛感更甚。
來不及自我控制了!
喉口湧上了甘甜味!
是血?他有些迷惑,運氣調解,卻發現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他自幼習武至今,從未發生走火入魔,也鮮有大悲大喜的時候,這一次,太過突然了!
「春香公子?」連華家莊大公子都察覺不對勁,輕輕叫著。
黑暗之中,七彩的幻覺出籠,他僅存的神智警告他不能被帶走,一旦被牽引就會發狂,從此將處於幻覺之中……
驀地,他回到她十五歲那年除夕,前院弟子正在準備,他剛自汲古閣出來,聽見有人嘻嘻笑道:
「舅舅,我拿到五枚銅板,好歹你也要給我獎賞嘛,別在莊裡過除夕了,跟我回家一塊過。」
他停步,就站在廊上陰影處。他想起來了,金算盤在十二月初便已擇定,三公子自動請命,擇日帶金算盤進汲古閣,記下當代金算盤的身家背景。
三公子道:「妳之前不是提過,今年會跟朋友過嗎?」
「有舅舅一塊陪,總是好的。」
三公子微笑,正要開口,忽地抬眼望這兒看來。
她也跟著回頭,兩耳胖絨絨的耳環打在她的頰面。「有人嗎?」她轉著眼。
「……沒有。」三公子收回目光,笑道:「我送妳出莊吧。」
「好啊!」她笑咪咪地跟著三公子離開,出長廊時再一次望著他這方向,她一臉疑惑,揉揉耳後有些發痛的穴道,咕噥道:「明明沒人,舅舅見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