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很抱歉,寶貝,我很抱歉……」
這是他曾以生命允諾要保護的女人,他怎麼能讓她遇到這種事?
「金潔在客廳看電視……我在地下室洗衣服……金潔……」她哭著抬起頭看著他。「他們還沒有找到她……」
「會的。他們很快就會找到她的。」麥特不斷吻著她的臉。
「她跟我在一起……我沒能保護她……我只能一直抱著洗衣間的柱子,然後風一直捲過來,所有東西亂成一片……然後,整間屋子突然大亮……我知道一定是屋頂被吹走了……金潔在客廳裡……」她不斷破碎地哭泣。「她和我在一起……我沒能保護她……」
麥特吻著她的髮鬢低聲安慰。「這不是妳的錯!在那種情況下,沒有誰能保護得了誰。」
「不是的……她來找我聊天……我不應該放她一個人在客廳……」
「寶貝,這不是妳的錯,在當時妳也什麼都無法做,妳已經盡力了,他們一定會找到金潔的!」
雖然這麼想很殘酷,他只慶幸當時待在客廳裡的人不是無慮。他無法想像自己趕到莫城之後,迎接他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幸好不是無慮。幸好不是無慮。他抱緊她,閉了閉眼。
「麥特……麥特,哇——」她終於在他的懷裡徹底地崩潰。
「乖,寶貝,妳已經安全了,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來帶妳回家。」
*** *** ***
數不清第幾次,麥特推開房門,靜靜地走到床邊。
房內幽暗寧靜,只有空調送風時幾近無聲的氣流。垂下的簾幕掩去了紐約的月華,也暫時將現實世界的殘酷隔絕在這安寧的天地外。
麥特坐在床沿,輕撫枕被間蒼白的容顏。承天之幸,無慮只有雙掌因緊抱著木柱而造成一些擦傷,除此之外別無大恙。
想到自己距離失去她有多麼近,麥特的心一緊。
他無法想像這個世界上不再有她的情景。
床上的人輕輕呻吟一聲,麥特立刻傾身輕吻她的額頂。
「無慮,沒事,妳作惡夢了。」
「麥特?」
「嗯。」麥特又吻了吻她臉頰。「還早,再睡一下吧。」
無慮緩緩張開眼,一開始對陌生的環境感到有些茫然,而後,他的身影與體熱漸漸穿透她的意識,她瞄了瞄四柱大床的紗縵,與裝潢高雅的臥房。
這裡是麥特的公寓,她短暫住過一年的「家」。
她暫時回到紐約了。
「現在幾點了?」她沙啞地問。
「凌晨兩點而已,還早,妳再睡一下。」麥特輕撫她的臉頰。
她陷回枕頭裡,茫然地盯著天花板。
「我以為自己死定了……」
麥特的臉孔被黑暗遮住,但是撫在她頰上的暖掌微微一緊。
「一切都發生得好快,前一秒鐘,我正從洗衣機裡拿出脫好水的衣服,下一秒鐘,鎮上的警報就響了。我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突然整個房子都在動搖……」她疲憊地閉上眼,呢喃著。「一開始,我以為是地震……然後,風呼嘯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聽到樓上金潔驚慌失措地在叫我……」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珠,再度從緊閉的眼簾沁出。
「麥特,她在叫我……」她哽咽道。「我想衝上去查看是怎麼回事,但是整間屋子搖得越來越厲害,最後,整個世界像變色了一樣……」
麥特擔心她再如此自我折磨下去,會支持不住。這種倖存者的愧疚在許多重大災難後倖存下來的人身上都可以看見。
金潔是在她的家中出事的,如今金潔下落不明,她卻安然跟著他回到紐約,她下意識地把責任攬在自己肩上。麥特只能俯身不斷地親吻她,在她耳畔低語。
無慮緊緊抱住他的臂膀。過去幾天她整個人仿如在半空中飄浮,被纏捲在四周的風暴不斷地呼嘯拉扯,然後,一聲呼喚,她抬起頭,他就在那裡!
什麼過往情仇、愛恨交錯、獨立自強在這種時候都不存在。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心都太過破碎,她無法堅強。她迫切地渴望著有任何浮木可以讓她暫時攀附一下。
「沒事了,寶貝,沒事了。」麥特不斷吻著她。
他的體重沉沉地壓在她的身上,猶如一個安心的錨,她感覺自己如飄浮許久的汽球,終於被固定在地面上。
「金潔……你想……她是不是……已經……」她的眼紅腫潮濕,那個問題無論如何問不出口。最後,她哽咽一下,「你想,他們會找到她嗎?」
「會的,他們一定會找到她的。」麥特低聲保證。
她臉埋進他的懷裡。
過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一事。
「麥特,你想章氏集團聽說了莫城被龍捲風襲擊的事了嗎?他們會不會臨時決定不來設廠了?」
倘若章氏決定撤資,對莫城無疑是雪上加霜的打擊。
「不會的。」麥特親親她的發心。「龍捲風本來就是中部固定的天氣型態之一,除非章氏打算放棄這個市場,否則不可能因此而不建設。他們當初就已經把天氣問題評估在裡面了。」
「我聽鎮上的老人說,莫城已經十幾年沒有出現過龍捲風了,以前也都是從鎮外掃過去而已,這次真的很突然……」
「我會跟柏特說,請他一定要建一座堅固的購物中心,將來若又有龍捲風來襲,就能屏障在裡面購物的人。」他輕聲允諾。
無慮點點頭,終於放下心來。睡意再次來襲,她朦朧地閉上眼。
麥特小心翼翼地移動到她身畔,盡量不吵醒她,靜靜擁著她度過另一個黑夜。
接下來,她可能還會驚醒很多次,他只希望她每次一睜開眼,都可以看到他就在她身邊。
*** *** ***
「麥特。」
聽到這聲平靜的叫喚,麥特吐了口氣,帶著一份認命的神情轉過身。
多年之後,若妮承認,當時徹底惹毛她的就是他竟然敢露出那種認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