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麼?他竟淪落到必須和一個小女孩爭風吃醋的地步?端木柏人嗤哼了聲,抬頭望向眼前景色,突然發現,他真的已遠離這種美景許久。
他放緩了眉目,視線變得迷離。自從雙腿不良於行,他一直深居簡出,就算遷移至別莊,也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即使遠離京城讓他已無事可忙,然而仍然緊繃的心思,卻和這原該悠閒的生活格格不入。
她方纔的話,掠過腦海。他不禁微微勾笑。或許吧,美麗的景色真會對病情有所助益。
悄悄覷他一眼,韓珞微感歉疚。是她用他做過的允諾,逼他出門,其實,他大可不予理會。她卻只顧著陪小車,放他獨自一人,太說不過去了。
韓珞拿起提籃,走到他身旁,拿了顆葡萄給他。「來顆葡萄吧,很甜哦!」
端木柏人瞄了一眼,沒接,卻低頭直接張口含住。
溫軟的唇瓣接觸到指尖,韓珞倏地收手,臉尷尬微紅。「你……」
「很甜。」端木柏人邪魅一笑,意有所指地道。
她是自找苦吃啊!韓珞惱怒咬唇,卻抑不住又急又快的心跳,那含住指尖的感覺,又酥又麻。
「不餵我了?」端木柏人挑眉,殘餘的不悅情緒被她羞窘的表情完全驅散。
「你廢的是腳又不是手,自己拿!」她把整個提籃塞進他懷裡。
端木柏人將提籃放置一旁草地,而後將輪椅轉了個圈,讓後方把手對著她。「推我走走吧!」
韓珞愣了下。「你確定?」之前怒聲警告她別碰他東西的,不知道是誰呀!
「不願意?」端木柏人揚笑的唇畔帶著捉弄。「我叫小草推好了……」
「她哪推得動?」韓珞皺鼻,朝在湖畔玩水的小草一喊:「小草,來。」等小草奔來,她才上前握住把手,不疾不徐地推著。
微風拂面,端木柏人閉起眼。他從不曾想過,這種漫步在湖濱散步的情景,會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
憶起以往,就算出外遊玩,也是大批陣仗,極盡奢華之能事,而今,只有一名馬伕候著,更甚至乘坐的還是載物馬車,然而心頭的舒寧,卻是他以往所不曾體會的。
是她嗎?端木柏人張眼,朝後睨她。因她的介入,原本滿是憤恨不平的情緒,開始有了轉變,鬥智鬥力,讓日子有了活力。
「怎麼了?我推得太快嗎?」韓珞放緩腳步。
「沒事。」他回頭望向前方,眼中浮現的溫柔,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 *** ***
偏院的前庭,猶如往常一樣熱鬧。
天氣開始轉涼,馬總管吩咐送來的點心,換成了熱甜湯,喝得大夥兒身體和心裡都暖烘烘的。
「吳伯,別暍太多,您得少碰點甜食。」韓珞軟柔的笑語傳來。
「俺知道、俺知道。」老漢回應,捨不得放下碗的神情,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沒人發現,另一頭,有人將院裡的畫面盡收眼庭。
端木柏人停在稍遠的轉角,視線落在她美麗的笑靨上。
在她心底,他比不上這些村民,這是從一開始她就不曾隱諱的。她對那些老者甚至是馬成,都能尊稱一聲「您」,對他,卻得不到這樣的禮遇。
她和村民相處,態度溫和有如春風拂面,還有對小草,耐心又包容,偏只對他,全因「職責」二字。
察覺有人接近,端木柏人回頭,看到原本跟在韓珞身旁的小草,跑到他的身邊。
這小丫頭竟能發覺他在這裡。端木柏人失笑,突來的念頭讓他揪起她的衣領,將她提坐上扶手。
「你跟著她學到了什麼?」這幾天反覆聽她在耳旁念著三字經,耳朵都快長繭。
小草絞扭小小短短的指頭,頭低低地,就在他想放棄時,童稚的嗓音字正腔圓地響起——
「父子恩,夫婦從,兄則友,弟則恭,長幼序,友與朋,君則敬,臣則忠。」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她說話。端木柏人驚訝挑眉。「知道意思嗎?」他相信韓珞還要診治村民,不可能有太多時間能為她詳細講解,不過反覆背誦,這小丫頭竟能記到這種程度?
小草搖了搖頭,難得見他和顏悅色,居然放大了膽子伸手去摸他的臉。
端木柏人本想發怒,但軟嫩的觸感碰在臉上,彷彿碰到了某一種情緒。
「為什麼碰我?」他向來懶得和孩童及愚人打交道,而他冷狠的氣勢,也成功地讓他們和他保持距離,沒想到,她卻絲毫不怕他。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結果小草卻從頭開始背誦起三字經。
端木柏人啞然失笑,對她起了興趣。
「坐好。」
他聽膩三字經了,反正也閒著沒事,趕緊把她教會,好讓她可以朝下一步邁進。
他轉了個方向,一大一小坐在輪椅上,往主院前進。
*** *** ***
「小草——」
韓珞四處找尋,著急不已。
她怎麼那麼不小心!想到自己的疏忽,韓珞直想掐死自己。每次小草都靜靜地待在身後,從不曾亂跑,漸漸地,她也就失了防心。
沒想到,今天結束診療,一回頭,看到空無一人的牆角時,她差點沒暈倒。
「小草,快點出來好不好?」她又喚,奔波找尋的身子已疲累不堪,卻堅持不肯放棄。
「韓大夫,時辰快到了,你先進少爺房裡吧!」馬總管抬頭望天,過來叮嚀。「我已經讓人四處去找了,會找到的。」
韓珞擰眉,心頭兩難。她知道馬總管已經盡心盡力,不僅整個別莊,連村子都派人出去找尋,但她實在放不下心。
怕馬總管為難,也不想破壞承諾,不得已,她只好妥協。「找到人一定要馬上跟我說,曉得嗎?」她又交代了聲,這才回房拿藥箱前往端木柏人房裡。
一進門,韓珞立刻往內室走去,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然而,眼前所見的景象,卻讓她瞪大了眼,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