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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時,韓珞和往常一樣帶著小草,準時來到端木柏人房裡,才一進房,即見原本坐在椅上的韓毅立刻站起。
「師妹……」韓毅上前。
「師兄。」對他似有話說的表情視若無睹,韓珞點頭招呼,和小草走進內室。
「韓大夫昨晚睡得好嗎?」端木柏人靠坐榻上,俊薄的唇揚笑。
「很好。」韓珞逞強微笑以對,見他視線望向後方的韓毅,她在桌旁停住腳步,未再向他靠近。「請問端木公子是想另聘高明嗎?」她直接挑明了問。
「我想聽聽韓駙馬的意見。」端木柏人朝韓毅伸出手,視線卻緊望著她。「韓駙馬,隔那麼遠把不到脈吧?」
「是、是!」韓毅急忙上前。
不想被韓毅的說法影響判斷,韓珞帶著小草退至外室。她仰頭看著屋樑,帶笑的神情在獨處時完全瓦解,她咬唇,忍著內心的情緒。
這些日子,忙著和端木柏人明爭暗鬥,忙著把心思放在村民和小草身上,讓她忘了,直至他出現面前,她才發現,有些事,只是暫時忘了,卻不能抹滅發生過的事實。
我會一生一世疼愛你,絕不負你。他說。
你放心,皇上所賜的婚配我會拒絕,我只想解救眾生,並不為飛黃騰達。他說。
原諒我,我不是不愛你了,只是她比你更需要人照顧,她不能沒有我。他說。
她閉眼,握拳的指尖冰冷,將浮現腦海的話語硬生生抹去。
「師妹……」帶著猶豫的呼喚在背後響起。
斂起所有失防的心思,韓珞若無其事地轉身。「什麼事?」
「端木公子說……他會再斟酌,要我先離開,他還是先採用你的方式。」韓毅神色狼狽,看得出在端木柏人的凌厲言詞下吃盡苦頭,無力招架。
「這樣嗎?那先失陪了。」韓珞就要往內室走去。
「師妹,我們談一下好嗎……」韓毅伸手就要去拉她,卻被她閃過,手尷尬地停留空中。
「談端木公子的病情嗎?若端木公子表示由你接手時,我自會將我的判斷完全告知。」她故意轉移話題,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走進內室。
韓毅無法,只得喪氣離開。
「怎麼這麼冷淡呢?」望著她走進,端木柏人笑道,毫不隱瞞他聽得一清二楚的事實。
「端木公子時間寶貴,怎敢因小女子多言敘舊耽誤?」韓珞拿出綢布,開始針灸前的準備。
小草察覺到氣氛的詭譎,不用人喊,自動乖乖地到一旁椅子坐好,面朝外,喃喃背誦百家姓。
她冷淡的稱謂,讓他微瞇了眼。「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韓珞回以一笑,揭開錦被。「請躺下,在我下針時歇息會兒吧。」
以為這樣就能打發他嗎?端木柏人輕哼。他布的局到了收網的階段,怎能讓她就此逃開?「別怪我又延請韓駙馬來,畢竟我這病挺難纏的,想多聽點意見。」
「我懂。」不隨他的話題走,韓珞專注下針,速度快得讓人目不暇給。
「只是……我聽到的消息有點不一樣。」端木柏人頓住,睇她一眼。見她不接話,又自顧自地說下去:「聽聞秀王妃是讓韓駙馬治癒的,這和馬成說是由你治癒的事實有所出入。」
「不管如何,全賴師父教導有方,誰治癒都無所謂。」針已都扎完,韓珞開始挑入藥粉,擺明不想多談。
「怎會無所謂?」挑起邪惡的笑,端木柏人又道:「韓毅得到美女、權勢,而你,卻是遠離宮中,其間的差異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只出了棉薄之力,最大功臣是師兄,當然不敢居功。」不要想、不要想,見招拆招,別被他影響。韓珞不斷催眠自己。
「那是我消息有誤嘍?怎麼我聽到的,都是對韓大夫你的醫術推崇有加呢?反倒是韓駙馬自韓大夫離宮後,表現就一直差強人意,若不是身為駙馬,早讓人踢出御醫之列。」
那他還特地找他來?分明是不懷好意!韓珞忍住瞪他的衝動。「可能不巧都遇到棘手病症吧!」
「而且我還聽聞,原先韓駙馬有個青梅竹馬的師妹,他卻為了迎娶公主,而拋棄了她。」見她手停住,端木柏人笑了。「不曉得你還有其他師妹嗎?」
韓珞想強笑帶過,但唇角卻僵了,她扯不動。沉默半晌,才低聲開口:「沒有。」
「那就是你嘍,韓大夫?」端木柏人明知故問,欣賞她臉上僵硬的表情。「你是個聰明人,怎會成了負心漢的踏腳石呢?傻啊。」
原要反擊的話到了喉頭,卻被心裡的苦澀全然擊潰。韓珞望著被透進日光照得閃亮的銀針,只覺眼睛被刺得發痛。
踏腳石?是呵,怎麼這麼傻?
自幼一起長大,同門師兄弟對身為女子卻表現優異的她,一直多加排擠,只有師兄韓毅對她疼愛有加。
因師父神醫之名,門下幾名弟子被延聘為御醫,她雖未曾列名,卻因女子身份,方便進出後宮瞭解病情,兼之對醫也有深入研究,比起以往只能隔簾以線把脈更加準確,因此,她成了師兄的得力助手。
她是那麼專心一志,只想為人除去病痛,只想看師兄被重用,卻在不知不覺間,一切都變了,等她回神,她已成了局外人。
她不求賞賜及名位,卻連她一心想守護的幸福都遺失了。
閉了閉眼,韓珞輕聲開口。「你贏了。」
這突然的話語讓端木柏人愣了下。「什麼意思?」
「你找到我的弱點,而且擊敗我了。」韓珞低道,低垂的羽睫掩蓋了她眸裡的思緒,然而維持平靜的麗容,卻透著讓人絞擰了心的哀淒。
一股漫然的情緒陡然橫亙胸臆,端木柏人沉下臉,怒意在心頭喧囂,然而緊擰住他情緒的,是一抹連他也無法辨別的憐惜。
她怎能是這種表情?
他以為她會狠狠反擊,即使是陷入無法脫身的窘境,都能談笑自若地用譏誚言語將他刺回,讓他多嘗些與她針鋒相對的樂趣,然而,她卻是用這種無能為力的表情,就這麼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