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很安靜,靜到可以聽見,隨風吹來隔著老遠的大廳那邊,所傳來的模糊聲音。
低低的交談聲裡,有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低沈嗓音。
司徒莽遠從北方趕來,帶了不少文件商冊要讓齊嚴批閱。這陣子以來,齊家的重要商事,都會專人由雙桐城送來,齊嚴甚至下令,在定遙城裡頭設下重要據點,以便就近處理繁雜的商事。
只是,耗去他最多時間與心思的,仍是寶寶。
用過午膳之後,男人們都去了前廳,是兩姊妹一再保證,絕對不會亂跑,齊嚴才擰著眉頭,又再三交代下人,得要好好照料,才去了前廳。
他離去之前,黑眸裡的牽掛,讓她心裡的防備,又在不知不覺之間被攻陷了下少。
他,是那麼惦念著她嗎?
瞧著涼亭之外,隨風搖曳的花草,寶寶漫不經心的接過丫鬟遞水小的甜湯,輕啜了一小口,冰糖燕窩如雲一般在嘴裡化開。
才剛要喝第二口,遠遠就瞧見,另一個丫鬟匆匆的走了過來。
知道銀銀嗜睡,懷孕之後又睡得更多,丫鬟不敢揚聲,只好趨上前來,壓低了音量告訴寶寶。
「齊夫人,外頭有位自稱是老秦布莊的秦老闆,送了幾匹布來,說是我家夫人請他送來的。」
「喔?」
逛繡水街的那日,她們是訂了不少布,準備替肚子裡的孩子預先做幾套衣裳。只是,有些布料在商行裡只有布樣,並沒有存貨,老闆們拚命道歉,承諾會盡快調貨,這幾天以來,已經有不少布商將布匹送進了南宮家。
「秦老闆人在哪?」她問。
「已請到花廳,正在等著了。」
見二姊睡得正熟,寶寶放下甜湯,起身說道:「別吵她,我去看就行了。」
「是。」
丫鬟領著她,來到了花廳。只見雅致的花廳裡,一名瘦削的男人正候著,身旁還跟著兩個助手,腳邊就擱著偌大的布箱。一見她來,男人便立即從位子上起身,
「夫人。」
「秦老闆,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不會、不會,夫人您客氣了,我替您把布送來。」他攤開了桌上的布匹,笑容可掬,熱切的道:「您瞧瞧,這錦緞可是您要的顏色及花樣。」
靛青的布料,在廳堂裡展開。
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來面生得很。只是,逛繡水街的那日,她因為齊嚴而心神不寧,店家老闆們的面孔,在她的記憶裡全部有如浮光掠影。
就因為如此,她全然沒有戒心,就走上前去,準備細看那匹布。
誰知道,就在寶寶傾身的瞬間,站在秦老闆背後的助手,閃電般伸出手,朝著丫鬟的後頸劈去。
丫鬟遭此重擊,立刻昏了過去,
寶寶大驚失色。
「啊,你做什麼?」
秦老闆動作奇快,從另一匹布中抽出了一把刀,迅速架到她的脖子上,原本和藹可親的笑容,早已全不見蹤影,只剩滿臉凶殘。
「別動,不要亂叫,不然我就宰了你!」
大刀橫在她頸上,刀鋒緊貼著她的肌膚,寒氣逼人,寶寶全身僵硬,哪裡還敢再亂動。
另外兩個男人,打開腳邊的布箱,搬出箱子裡頭的布,直到搬空了之後,抵在寶寶頸間的大刀,又緊了一緊,秦老闆冷聲命令。
「蹲到箱子裡去。」
「什麼?」她睜大了眼。
啊,不會吧?又要進箱子?
「快蹲進去。」見她不動,秦老闆眼裡有了殺意,「再不進去,我就把這丫鬟給宰了!」
寶寶急忙搖頭。「我進去,立刻就進去,你別傷她!」
雖然知道,她這一蹲進去,怕是不會有人知道她出了啥事。但是,為了丫鬢的小命,跟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她根本不敢妄動,只得乖乖的跨進衣箱,依言蹲下。
「等會兒,你要是發出半點聲音,就別怪我手裡的刀不長眼。」
她手心冒汗,害怕得都快喘不過氣來,雙手本能的抱著小腹,下意識保護孩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快哭出來了。
對方冷哼一聲,翻起衣箱的蓋子。「等你丈夫南宮付了贖金後,你再自己去問他吧!」
咦?
什麼?
寶寶猛地—愣。
丈夫?南宮遠?
她正要開口,告訴對方搞錯了對象的時候,衣箱厚重的蓋子,已經砰然蓋下。她伸出手,敲著木箱上蓋。
「秦老闆,你搞錯了,我——」
話還沒說完,亮晃晃的大刀,已經從掀起的箱蓋縫隙中咻地伸了進來,只差那麼一寸,就要掃到她的鼻尖。
「閉嘴!」秦老闆冷酷的說:「下回我可不會停手,」
她瞪著那把大刀,立刻閉上了嘴,不敢再發一語。
嗚哇,肯定是因為她跟二姊都懷孕了,那日又一同逛街,加上自家姊妹本就有幾分神似,這些壞人才會搞錯了人。
砰地一聲,箱蓋再次密密實實的蓋上,在黑暗之中,寶寶只能害怕的抱著小腹,聽著外頭傳來的聲響。
不一會兒,箱子突然動了起來。
雖然,蹲在箱子裡被人抬動,對她來說不是第一回。但是先前那次,抬著她的可是齊府家丁,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哪像這些壞人那麼粗魯?這些歹徒扛著木箱,飛奔疾行,才沒一會兒功夫,她就已經頭暈目眩,難受得直想吐了。
寶寶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搗著小嘴,努力壓抑想吐的衝動,雖然勉強克制著不吐,但是不爭氣的淚水還是從眼角滑落。
這些壞人,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要是她真有個萬一,是不是從此之後,就再也見不到齊嚴了?
晶瑩的淚水,滾落得更急了。
嗚嗚嗚,她不要啊……
*** *** ***
原本,齊嚴是不會注意到,那三個抬著衣箱往大門走去的男人的。
但是他們的腳步太快,快得太過異常,而他如鷹隼般的眼力,又在那一眼之間,瞧見衣箱外頭,一抹突兀的紅。
那抹紅,是一小片布料,邊緣還綴著雪白的狐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