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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這還差不多。」他是標準的吃軟不吃硬。

  趕跑了礙事的霸下後,待在湖中樓台的她,朝已辦完莊內雜事的火鳳招招手。

  「我想了再想,總覺得,你似乎沒對我說句真話過。」他一踏入湖中的樓台內,懶懶靠坐在欄邊的她已先開口。

  「還不到我說真話的時候。」他笑了笑,坐至另一邊與她面對面。

  沁涼的夜風緩緩吹過湖面,因魔力之故,湖內整年盛綻的紅蓮,在新月下顯得格外妖艷媚人。嗅著湖面傳來的香氣,她轉首看了遠方的主院一眼,語調寂寂地說著。

  「畫樓的身子……已經撐不住了。」哪怕畫樓裝得再好,身子就快油盡燈枯的他,恐怕就只剩幾日了。

  「我知道。」他也很清楚這一點,並注意到了,這些日子來,她日日都陪在畫樓的身邊。

  「你有何打算?」

  「待你報完他的恩情後,我會告訴你的。」雖然他並不贊成畫樓找她來魔界的理由,可他也不希望她有遺憾。

  「畫樓同你說的?」青鸞緩緩側過首,沒想到畫樓竟連他們的舊事也對他說。

  「他對我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

  因畫樓愈來愈憔悴,也快步入終點,近來只想好好陪著畫樓的她,實在很懶得再與他在私底下防來防去了。

  「你對我究竟有何企圖?」

  「很私人、很私人的企圖。」他看著她,不露一絲異樣,也不肯讓她察覺什麼。

  「私人到不能說出口?」

  「沒錯。」

  望著他那雙灼灼的眼眸,她猜不出、也看不透他究竟藏了什麼……她將身子往後一仰,大大歎了口氣,沒了興致再猜下去。反正時候總會到,她等著那時就是了。

  「你真不記得我?」望著她一頭的黑髮被風吹動,在月下飄動的模樣,他忍不住想再問一次。

  「你問過了,我也答過了。」她微微坐正身子,「你很希望我記得你?」

  「你的記性很不好?」

  「非常不好。」她完全不否認這點。「再說,記性太好,有什麼好呢?」霸下曾對她說過,全天下忘性最大的,除了她外,恐怕就沒第二人了。

  他輕聲地問:「你刻意的?」

  她似笑非笑地說著,「身為神仙,生命那麼長,歲月數之不完又過之不盡,倘若記性太好,什麼人、什麼事都記得牢牢的,那,在回憶的深處,豈不是好沉重好沉重?」

  無論是妖是神是鬼……是什麼都好,都只是命運這戲台上的戲子,一眼一眉、或哭或笑,都是雲煙,沒什麼該好牢牢記著的,當然也沒什麼好刻骨銘心到無法忘懷之事。因為,生命是那麼無止境的漫長,若全都要擱在心上,這也未免太教眾生為難了。

  他們都只是小小螻蟻,背著、馱著上天所給予的不得不,令他們只能往前走,卻又無後路可撿,也沒有別的選擇。既是沒得選,又得承載著那麼多,那不如就忘了吧,至少肩上的負擔會因此而輕些,而她的心,也就不會又被逼得再次走投無路。

  她轉身趴在欄上,一雙水目望向天際,「其實有很多事,痛苦的,並不是在於事情的本身,而是在於回首的那一剎那。因此,記性不好,就某方面來說,也可說是種解脫。」

  「對你,或許是,但對我,卻不盡然。」他不似為然地搖首。

  「是嗎?」她回過頭來,正想好好問他一問,卻赫見他那專注的目光,始終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停!」熟悉的危機感,令她忙不迭地抬起一掌大聲喊停,「停停停!」

  「停什麼?」

  「不許再用那種過於熱烈、且深懷企圖的眼神看著我!」月色太美,眼前的男色又太媚,加上她近來都在夢裡回味著他那晚的吻,導致現下這眼前滔滔的禍水流呀流的,直直地流向她,令她簡直就快溺斃……饒了她吧,現下她這名又疲又累的老人家,可沒有以往那麼好的抵抗力。

  他淺聲輕笑,起身走至她的面前,低首在她的面前說著。

  「若我堅持呢?」

  無良之神啊!明知自個兒是個禍水,他這號男色又太對她的胃口,他還刻意來禍她……

  不行了,定也定不下去,這種甜蜜到難以忍受,和痛苦到整顆心都揪成一團的美色,實在是太難熬了,她要是再這麼定下去,早晚她的那顆心,會因為定到不行而不跳了。

  「你究竟想自我身上圖個什麼?」她將他推開一臂之遙,再速速收回手。

  他再度上前,彎下身,撈來一束她在風中飛揚的發,湊至嘴邊輕吻。

  「相信我,我想圖的,比那些以往追著你的各界眾生,都來得多。」

  為了他的舉止,與他所說的話語,青鸞微微一愕。

  「還有,」他鬆開她的發,愛憐地輕撫著她的臉龐,「日後,可千萬別再把我給忘了。」

  她曾忘了他嗎?

  她藏在心底的記憶不多,因永生不死,故,活在這時間煉造的牢獄裡,她什麼都不想記住太多。

  連日來照顧愈病癒重的畫樓,這日,疲憊的她本想回院稍事休息一會兒,沒料到,一沾枕她就睡沉了,而在她的夢中,則有一名喚名為過去的白髮老人,正在她夢境最深處的記憶裡翻箱倒櫃,翻找著那些被她傾倒至不知何去處的回憶……

  找著找著,一朵雪花不期然地飄過她的心坎。

  冷冷的雪花悄然覆面,可她的雙眼看不見,只感覺得到,那是一場好大且寒冷的冬日風雪。眼不能視的她,孤單的在風雪中茫茫走著,不知該走哪去,也不知自己的未來該怎麼辦。

  就在那時,一道極為好聽的男聲飄過她的耳畔,阻止了她在山頂的雪地裡四處亂走,救回她一命……

  老人再次翻出了一箱雪白的記憶,兜頭朝她傾倒下來,讓她在顫抖的冷意中,徐徐憶起,那具她曾牢牢記著的胸膛……

  那具,曾任她指尖撫上,並總是為她敞開的溫暖胸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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