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邊走邊晃著那顆小小的腦袋,歎氣歎個沒停,微縮著身子,一副可憐落寞樣地走遠,並在雪地裡連續跌了三次跤後,站在門邊始終都沒動的火鳳,卻因此而壓抑不住地一掌掐碎了門扉一角,並很想抱頭狂問上天……
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他真是一點也不懂……
那個老是擾神清閒、不斷自言自語、誰碰到誰倒楣的大麻煩,終於識相地離他遠一點,他不是該樂得去放串鞭炮大肆慶祝一番嗎?可為什麼,此刻的他,竟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內疚感,像塊大石直壓在他的頭頂上,讓滿心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愧疚無比的他,直想衝出家門去把那個又再跌了一次的大麻煩給扛回家來,順便再為身子總是冷冰冰的她,灌她喝上大一壺的熱茶?
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難不成……難不成他,天性就熱愛被虐?
尤其還是被她虐?
勢如排山倒海而來的沮喪感,令一大清早心情就灰暗無比的火鳳,又恨又怨又煩惱地直蹲在地上,不知究竟拿門外的她,和門內的自己怎麼辦才好。
「唉……」隨著她離他愈來愈遠,也愈來愈小的歎息聲,此時就像千百根針,一根又一根地,直刺在他變得很脆弱的心上。
「我就得非認了不可嗎?」他不甘又懊惱地喃喃自問。
「啊!」
不同於她歎息的詫異叫聲,突自外頭遠處傳來時,火鳳急急站起身子抬首一看,就見沒有方向感的她,先是撞上了拐處的一株千年古松,然後她小小的身子,在她伸手捉了個空時,便順勢往那有點坡度的小道直直滾下去。
見著此景,未及思考,等火鳳回過神來時,他早已速度飛快的衝出去,直躍至小坡底下,彎下身子伸出兩手,把已快滾成一團雪球的她給及時截住。
抱著懷中的一團雪球回院後,火鳳首先把她凍得蒼白如紙的小臉挖出來,再歎息地把她其他部分也一併挖出來。
「若是無我的話,你該怎麼辦?」他忍不住學起她,也來個搖首又歎氣。
「咳咳咳……」嘴裡還塞著一口雪的青鸞,咳了好半天才咳完,而後她那一身被雪弄濕的衣裳,立即讓身子單薄的她大大打起寒顫。
他搖搖頭,先是拿了條布巾將她一頭的濕發在她頭上裹成一團,找了幾件乾淨的冬衣後,他拉著她的手走至屏風的後頭,讓她的手摸了摸屏風後,再告訴她。
「把衣裳全換了,我在外頭等著。」
她不斷點頭,冷到連牙齒都在打顫。
讓火鳳等了好一會兒,笨手笨腳穿好男裝的青鸞,在定出屏風後還是抖得有如風中之葉,他忙脫下身上已被他穿暖的外衣替她穿上,再拉著她到底下擺著火盆的桌邊坐著,塞給她一碗熱茶後,便兩手勤快地替她擦起她的一頭濕髮。
已經喝完熱茶的青鸞,整張臉仍是沒什麼血色,火鳳再替她倒了一碗後,邊拆去她眼上也濕掉的紗巾邊說。
「再喝。」
她再聽話不過地又咕嚕嚕灌起熱茶,半點女孩兒家的樣子都沒有,可已經對她習性很清楚的火鳳,已麻痺到認為這是很理所當然之事。拆了好半天,才把裹在她眼上的紗巾拆掉的他,自一旁的木櫃裡找來一堆紗巾回到她面前時,不經意拾首一看,不禁愣了一下。
從未見過她的眼的他,看著那雙緊閉著的大眼,有著兩排他見過最長的眼睫,而她這張他早已見慣的臉蛋,則是在有了那雙眼後,頓時像是畫布裡所繪的靜物般活了起來。
其實她生得……並不難看。
以往自得像張紙的臉蛋,在她喝了熱茶後,白皙的兩頰上生出粉嫩嫩的顏色,而她沒血色的唇瓣也看起來紅潤多了,只是,就是那雙眼可惜了……要不是因她的這一雙眼看不見,不然,若是她能睜開眼,想必她看起來一定會更加……
更加什麼?
赫然發覺自己竟在胡思亂想時,他甩甩頭,趁她未受涼前先把她的長髮擦乾,而後替總是頂著一頭亂髮在風雪中亂定的她,輕柔地梳起長髮。在他梳了好一陣後,他這才發覺既長舌又愛自言自語的她,竟沉著聲都沒開口說上半句話。
「怎不說話了?」她不是嘰喳得連麻雀都沒得此的嗎?
「因為……」可能又會不高興。」她壓低了腦袋,小小聲的說著。
「准你說話,但,只准我問你答。」他一手抬起她的頭,繼續梳著在他手中質感有若絲綢的長髮。
「好。」歡樂的笑靨又再次勻勻地漾在她的臉上。
看著看著,他差點又看呆了。
雖說,日日都見她笑,但這還是他頭一回看見了她全部的容顏,且對他笑得這麼開心。
「叫什麼名字?」他清清嗓子,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想問。
「青鸞。」她開開心心地喝著熱茶,又習慣性地開始搖頭晃腦的。
他扶正她的腦袋,走王她身後慢條斯理地繼續梳著她的發,也不急著放開手中的青絲。
「你還是想下山?」每日都出來找路,她就那麼不想治眼嗎?
「不想了。」她搖搖頭,但馬上又被他固定不許動。
「那你還每日都出來跌跌撞撞?」
「因為我知道有你在啊。」鎮日待在院裡,多悶啊?她也不過是想出門透透氣。
「我?」他自她的身後繞到她的面前,瞪著她此時看起來竟讓他覺得有些美麗的笑臉。
「你會護著我不是嗎?」她笑得很開心,且說得……就好像他為她那麼做,本就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日後,不准在雪日出院亂走。」他以指直戳著她的額際,以嚴厲的語氣對她規定。
「喔……」賞心悅目的笑臉當下不見,替換上的,是滿面的失望與落寞。
就像是天邊一道美麗的彩虹突地消逝了般,為了想要挽回住那陣眩人目的美,一陣衝動下,他忽地脫口而出,可一說完他就後悔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