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異常的喧嘩聲從水底猛烈的竄了出來!
眾人猜疑不定,循聲回望,驚見那條醒過來的怪魚鑽出水面,一邊尖聲大叫,一邊追擊著他們。
完顏滿念頭一動:倘若她藉此機會出手,故意讓這條奮力撲近的魚咬一口,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的……
那厲狂浪會不會因心疼,而決定不走了?
她偷偷打量厲狂浪一眼,不料,他也望向她。
兩人目光交會的剎那,他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皺起眉頭。
完顏滿心虛的否決了蠢蠢欲動的念頭,摸著他為她取來的劍問:「那條魚這麼喜歡這把劍嗎?」
「誰知道這劍是否原本就是屬於它的?」厲狂浪等龐然大物逼近,抽出兵器。
完顏滿巡視著他的手下備戰的架式,低聲問:「我們這樣算不算奪人所好?」
「這條魚不是人。」本想打暈了它不殺生,現下,他恐怕得推翻決定,徹底斷絕這條怪魚作亂的可能。
完顏滿不聲不響的拋出手中之物,在怪魚追上他們的瞬間——
只見寶劍在半空劃出一道痕跡,接著筆直的掉入水裡,並蕩漾開一波優美的漣漪。
那條怪魚見狀,急忙擺尾潛回水底。
正打算殺魚的一夥男人無不詫異,轉望向完顏滿。
「你這是做什麼?」厲狂浪面含慍色。
「算了。」完顏滿攤了攤手。「我是很想要那把劍,不過它好像更需要,不曉得它在這片水裡守了多久,你看水那麼清澈,一根雜草都沒有,這條魚到底是怎樣過的?一定很難受……但它依然守著那把劍。」
足見寶劍對怪魚的重要性。
「對不起,但,還給它吧!」完顏滿落寞的笑,平靜的告訴厲狂浪,「你想走,可以走了。」
語畢,她縮在一角,與他的手下們似有隔閡,又無法像往常那樣糾纏他,那孤零零的姿態猶如被親人丟棄的小孩,累倒在迷途中,尋不到家人的存在。
「你……」霎時間,厲狂浪忘記旁人的注目,迫切的想伸出手將她抱到懷裡讓她明白,他想陪她走下去,不會丟下她。
在他伸手的瞬間,一旁的手下們卻不期然的開腔——
「莊主,趕緊行動吧!」
「這裡畢竟是金人的腹地。」
「我們上山前,已發現有些金人正趕過來。」
手下們接連不斷的表態,遏止了厲狂浪情感的波動。
他默默無語,目光在完顏滿難掩感傷的容顏上留連,他有多久不曾任性了?
年少輕狂時,要什麼就出手掠取的性情,已被眾多人情世故給消磨殆盡,他有些自殘的握緊拳頭,把骨節握得疼痛不堪仍不鬆手。
「先回去,」半晌,厲狂浪淡然的對手下們說:「用完午膳再走。」
內心有道聲音要求他把完顏滿一起帶走,管她是誰家的公主,別在乎她會否遭受委屈,隨心所欲的佔有他喜歡的女人,有什麼不可以?
扁舟靠岸,人人落地。
完顏滿和厲狂浪在舟上,既不相望也不交談,卻更顯得氛圍獨特,兩人像有一個外人無法打擾的天地,撲朔迷離,連他們本身也沒發覺。
「莊主?」手下們提醒著沉思的厲狂浪。
他回神,遲疑不定的複雜心思中斷了。
向來雷厲風行的男人從未在外人眼前露出彷徨的一面,此刻的他,面帶猶豫的樣子,根本不像厲狂浪。
「你們先回屋子裡等我。」低聲吩咐手下離開,厲狂浪起身,慢慢拉著扁舟上岸。
完顏滿還坐在上頭,一動也不想動。
晴空忽然刮過一陣冷風,陽光逐漸躲回雲層內,天色無端的暗了幾分。
完顏滿微微打顫,抖擻聲闖入厲狂浪的耳朵裡,不斷勾引他張開雙臂環抱住她看似單薄的身軀給她暖意的慾望。
「我得走了。」他背對著她,有所隱忍的說著。
「冷……」她置若罔聞,呢喃道:「起風了嗎?」
「我送你下山。你確定不要那把劍了?」
兩個自說自話的人僵持著,像兩塊石頭。
沒人先動,彼此不看對方的神色;明知該分別,又不願先走。
風刮得愈來愈狂了。
「若我反悔了,說我要那把劍,你還願意回去幫我拿嗎?」過了許久,完顏滿呼吸紊亂的發問,雙手不斷摩擦著,似被凍傷了正為自己取暖。
「會。」厲狂浪發覺她的語調有一絲哽咽,不由自主的回到她身旁,蹲下他昂藏的身軀,與她近距離對望。
「假如我一次次的反悔,你也會一次次的陪我周旋嗎?」她睜著無神的眸子,茫然的試探他的反應。
「我不知道,我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厲狂浪包覆住她冰涼的手指,代替她摩挲,掌心透出一股熱力,傳送到她的四肢百骸。
完顏滿逐漸感受到身子變溫暖了,暖得她耽溺在他的溫柔呵護中,沒辦法思考別的事。
「你知不知道如今黃河以北的土地都歸我們所有,你只要在我身邊,我能給你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厲狂浪眉心微顰,「這樣的話,你們說過太多遍了。」
「為什麼人人想要的東西,你卻不肯要?」完顏滿苦澀的笑了。「既然討厭我們,又不屑我能給的權勢,你何必還要對我好?」
她一向不安分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他已不會抗拒她的糾纏了。
完顏滿回憶著當初,稍微碰他一下,他都會立刻拍打開的舉措。此時他任由著她觸碰的溫和姿態,反而更令她難受!
「這麼溫和的對我,會讓我更不想放手的,你知不知道……」假如他能凶狠到底,假如他另有所愛,假如他不洩漏出他動情的秘密,或許她能夠挽救自己淪陷的心。
可偏偏他令她發現,淪陷的人不僅是她而已,她怎麼能夠不使自己陪伴他愈陷愈深?
「我不會再有機會對你溫和,」厲狂浪無力的回答。「我們得分別了。」
「現在你抱著我,讓我靠近你,只是臨走前的施捨?」
「……」他很少對人溫和,尤其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