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對死者的基本尊重。
從小跟著鄉下守墳人外公長大的段林,相信著外公告訴自己的每一句話,說實話,小時候見到的死人比活人還多,所以對於死者,段林是不害怕的。
他們是安靜的,和他們在一起,時間彷彿都會被凝固。某些程度上來說,對於段林這樣性格的人,他們比活人更容易相處。
香台上的香不知何時熄滅了,段林重新拿了三根香,端正地供在了死者的遺照前,然後……順著弟弟的目光,段林這才注意到,死者棺材上的小門不知何時又開了。
奇怪,剛才博筱雪打開之後,自己不是關上了麼?
想到剛才那個孩子,段林心裡忽然明白了點什麼。踏上前去,段林對面色蒼白的弟弟和成瑞說:「你們不用管了,我去關。」
看著兩人如釋重負的表情,段林知道那兩個人心裡終究是害怕的,即使是自己的好朋友,也會怕。
段林走到了棺木前,手摸上小木門的時候忽然眼皮一跳,不對……東西……多了一個東西。
原本要關門的手就這樣停住了,段林呆呆看著棺木裡面的人,確切地說,是看著棺木裡面的人……的脖子。
許遙的脖子上纏了什麼東西。
是剛剛纏上去的,之前許遙的身上沒有那個東西。
「哥,你做什麼啊?還不趕緊幫許學長拉上……拉上門?」原本已經回過頭的心諾看著段林遲遲未有的動作,忍不住回過頭,卻看到哥哥趴在死去學長棺木上猛看的樣子。
看著那樣血肉模糊的學長……哥哥不會覺得……
「有東西……」怔怔地,段林說道,他沒注意自己在無意識的時候,將自己看到的東西說出來了。
一下子,成瑞走到了段林身前。
心諾原本是沒打算過去的,雖然鐵定未來是醫生了,死者又是自己的學長,可是他心裡還是不願意看,看到原本親密的人一夜之間變成這種模樣,也是很詭異的事情吧?
可是為什麼呢?哥哥和成瑞學長都在看。忍不住好奇心,他慢慢蹭到了哥哥身旁,
「咦?這是……」看著圍在許遙脖子上一圈的物體,他呆住了。那個形狀、那個樣子……「腸、腸子?」跳樓……會把腸子跳出來麼?而且……
「是臍帶。」
成瑞冷冷的聲音忽然穿過來,雖然是他自己親口說出來的,可是在心諾看來,他自己正是被這句話嚇得最深的人。
「不……不……不!」嘴裡呢喃著,成瑞不自覺地後退著,腳下被地毯絆了一下之後,他飛快地跑離。
***
「真的是臍帶。」
翻開報告書,金梓皺起了眉頭,雖然只是負責辦理此案的警員,不過也算和死者有了聯繫,於是知道許遙的葬禮將於今日舉行時,那天負責許遙事件的員警都過來上了一炷香。
案件被認定是自殺,可是如今段林在死者的棺木內發現的屬於嬰兒的臍帶,卻為這件事平添了幾分蹊蹺。
「謝謝你們配合,我們會找專家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這東西的來源,我們要下班了,我送你們回去如何?」看著由於今天的事情而顯得越發疲勞的心諾,金梓先生笑了。「讓你們嘗嘗坐警車不戴手銬的滋味。」
看起來嚴肅的金梓先生原來有這樣有趣的一面,心諾繃了一天的臉終於放鬆,他也笑了。
將兄弟倆送到公寓下面,金梓先生忽然皺眉,「這裡似乎是……」
明白金梓所問為何,韓心諾立刻回答:「這是……許學長住的地方,院長要我在這邊多住幾天,幫忙收拾一下東西。」
「哦,這樣啊,也好,老人家年紀大了,看到兒子生前的東西一定睹物思人,今天就這樣吧,我要去幼稚園了。」
「幼稚園?」
「嗯,我兒子,呵呵,現在正是調皮的時候啊……」
提到兒子,金梓先生生硬的輪廓散開,看起來柔和許多。
看著金梓先生駕駛的寫著police的警車遠去的尾煙,心諾小聲地感慨,「真是忙啊……」
段林沒有說話,只是想著下午的事情。
那個時候……那個臍帶……是怎麼出來的呢?還有當時那個小孩子……
說到小孩子,倒和弟弟一開始叫自己來的原因有些聯繫上了。
許遙一開始在自家的排水管道發現了一具嬰孩的屍體,這是事情的起因。
根據弟弟的說法,許遙生前閉門不出的兩個星期內說不斷聽到嬰孩啼哭,這件事段林一直沒有放到心裡去,可是現在……
下午的時候成瑞詭異的神色,忽然浮現在段林腦海。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作為許遙自殺時唯一在場的證人,他似乎也說出了什麼看到小孩之類的話。
是那個東西麼?段林現在有理由這麼想。如果是這樣……那麼,那突然出現的臍帶……是什麼意思呢?
臍帶……嬰兒在母體的時候和母親交流的直接橋樑,它不僅將嬰兒和母親緊緊地聯繫在一起,而且更重要的,它是嬰兒從母親那裡獲得各種營養成分的方式。
出現在死者身上的臍帶……究竟預示著什麼呢?
「臍帶……呢……」
正在想的詞忽然被提起,段林微微吃了一驚,醒過神回頭,才發現喃喃嘟囔這個詞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弟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事實上,他正沉迷在自己的思緒裡,他在想什麼段林無從得知,可單單「臍帶」這個詞,就讓段林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麼?面對這種東西,最危險的往往不是那些不相信那東西的人,也不是完全相信的人,而正是你弟弟這樣子的……」
看著兀自自言自語的弟弟,沐紫當時的話忽然浮現在段林腦中。
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
***
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
坐在會議室,成瑞盯著自己手中的鋼筆。
自己沒有請假的理由,不能因為一點點軟弱就不來工作,自己沒有強有力的父親作靠山,混到這一步完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自己沒有任何理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