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霽宇同一份公文看過三次,還看不懂它在說什麼,不是員工語文程度太糟糕,而是勻悉的音樂讓他注意力不集中。
她真的很行,一把長笛吹得出神入化,難怪能報考台北市立交響樂團,若她願意的話,到維也納交響樂團發展也難不倒她吧!
要他對音樂動心是不可能的任務,可是勻悉讓音符活了起來,一個個音符,敲擊他的聽覺與心情,不自覺地,他的腳板跟著節奏打拍子;不自覺地,他哼起熟悉的一兩段。
她很開心嗎?大概吧!從她自床上清醒之後,一直很開心。
之前,勻悉習慣把大床讓給霽宇,自己窩入沙發裡睡覺。昨夜,她有點小感冒,早早睡了,也許是沙發不符合人體工學,她睡得極不安穩,還頻頻咳嗽。
於是,霽宇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
她睡得很沉,沒發覺自己被搬動,小小的手、小小的腳縮成團,像只溫馴的小貓。而他,不習慣和人同床,從小到大,霽宇不曾讓任何人分享他的床鋪,因小小震動就會讓他從夢中驚醒。
至於昨天……可能是工作太累,累到察覺不到任何震動,也可能是勻悉的身體太嬌小,小到不管怎麼翻動都讓他感受不到。
總之,早上勻悉醒來,精神奕奕,彷彿感冒是別人家的事情,霽宇則一如平常,刷牙換衣,吃完早餐進公司。偶爾,想起她的咳嗽,翻出自己常吃的喉糖,遞給她一顆;偶爾讓秘書端進熱茶,逼她喝下。
看她愉悅的模樣,霽宇想,也許前兩個星期她睡得不好,只是沒告訴過他。那麼,往後呢?她不咳嗽的夜晚,要不要讓她躺到自己床上?
自己床上?是鳩佔鵲巢吧!霽宇自我嘲笑。
念頭一轉,有這麼嚴重嗎?
需要浪費那麼多的時間去考慮這種無謂瑣事?反正她那麼小,又礙不到他的睡眠品質,反正他累到躺到垃圾堆也會一覺天明,既然如此,她睡不睡床,一點都不重要。
不想她了,認真工作,下午要挪出時間到醫院接回父親。
霽宇企圖專心,卻頻頻讓她的音樂打斷注意力。
他起身,跨開大步走到休息室前,打開門,預計用簡短一句,恐嚇她的長笛聲。
可惜,人算與天算的差距頗大,在來不及用一句話叫她安靜之前,他先讓她的陶醉背影給迷惑。
只是背影,怎會有表情?
但他就是在她的背影裡看見她的表情,看見她陶醉、看見她的心在樂音徜徉快意。有這種人嗎?有,霽宇在勻悉身上見識到人類天分。
她穿著鵝黃色洋裝,清新嬌嫩得像陽光下的小雛菊,及腰長髮在身後流洩,她用一個小小的黃色髮箍將它們固定起。
難怪蔣士豪有恃無恐,他敢用一串名單就將女兒嫁出去,因為他太瞭解自己女兒的魅力,太明白任何男人和勻悉朝夕相處,都會讓她深深吸引。
有種女人是天生的磁石,不需要花費力氣便能吸引男人的眼光與心情,勻悉就是這種女人,無庸置疑。
他站多久?
肯定很久,久到忘記桌上那份公文,開發部經理等著要;久到忘記自己還有一個行程,叫作前往億達公司開經理會議,他同勻悉一起沉醉在音樂裡,沉醉在她充滿表情的背影間。
終於,她放下長笛,驀地轉身,發現霽宇站在門邊。
驚訝得嘴巴合不攏,她忖度他出現的原因,接著羞紅浮上,一樣的開頭,一樣一句沒創意的對不起。
「對不起,我吵到你了,對不?」
正確的姜霽宇、正確的回答,應該是——沒錯,你吵到我了,若是你太無聊的話,請你找別的事情做,這裡是辦公室,不是演奏廳。
問題是,他常在同她對話時,出現不正確的表情、不正確的語法,以及不正常的自己,於是,勻悉問有沒有干擾到他時,他回答:「剛剛那首你反覆吹很多次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呵……呵呵,如果他是超人,她就是外太空飛來的隕石,總讓他失常演出。
「你覺得好聽,對嗎?」
勻悉的驚喜全寫在臉上,她原以為他的出現代表不耐煩,沒想到他的出現,代表的是「心有同感」。
「對。」霽宇回話。
太好了,這個回答又是隕石效應,和他的原心意沒有大關係。
「這首歌是一個長期在PUB駐唱的歌手唱的,他叫作楊培安,雖然有點年紀了,但他的聲音清亮高亢、歌唱技巧好得讓人心動,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就迷上了。」
勻悉說得開心,粉色的臉龐泛出淡淡光暈,她為歌手的聲音深深著迷。
「他……長得好看嗎?」霽宇問。
該死的口氣,聽起來像該死的嫉妒,他們不過是掛名夫妻,他在嫉妒什麼鬼!?一定是、一定是隕石作用!
「我沒看過他的人,專輯上面的照片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不過,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首歌不但曲子好、演唱者唱功好,連歌詞也棒得讓人好快樂。」
有這麼好嗎?霽宇拉拉嘴角,她的快樂讓他很不爽。
為什麼?因為她的快樂源於另一個男人?錯,她的快樂與他何干,他在礙眼什麼勁兒?
當霽宇在胡思亂想時,勻悉的歌聲響起。她在唱歌?他有叫她唱嗎?他有說要聽那個該死的、迷人的駐唱歌手的歌嗎?
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世界等著我去改變
想作的夢從不怕別人看見在這裡我都能實現
大聲歡笑當你我肩並肩何處不能歡樂無限
拋開煩惱大步向前我就站在舞台中聞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沒有地平線
在日落的海邊在熱鬧的大街都是我心中最美的樂園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有在我身邊讓生活更新鮮每一刻都精采萬分I do believe
詞:劉虞瑞
「好聽嗎?你覺得好聽嗎?」歌唱完,勻悉忘情地拉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