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筒內立刻傳來等待轉接的音樂聲,過了幾秒鐘,電話就通了——
「仁濟婦產科,您好。」
若曦突然沉默,因為她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胸口感到窒息,好像不能呼吸……
「喂?仁濟婦產科,請問是朱小姐嗎?」同事把電話轉過來前,已經通知打電話來的是誰。
若曦還是不能講話。
「朱小姐?」
「我,」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能夠開口說話:「我是朱若曦,今天下午我到醫院檢查過。」
「噢,朱小姐,你還在線上。」護士聲調緩和下來,然後說:「你離開後沒多久結果就出來了,我告訴你只要等幾分鐘就可以,你還是先走了。」
「因為我有一點事。」她不敢對護士說,她沒有勇氣等「結果」。
「結果出來了,是……」護士宣佈了結果。
之後護士對若曦說的其他話,若曦已經沒辦法再聽進去。
今天,她是到醫院看病,看的真的是感冒。
但是看完病後,她經過婦科突然想起自己的生理期已經延遲兩周,於是她回到掛號台,掛號看婦科。但是在看婦科醫生之前,護士卻要求她先驗尿,沒想到驗完尿後醫生又說要抽血驗孕,到了這個時候疑惑的她呆呆的讓護士抽血,看起來好像任憑擺佈,卻在護士抽完血後突然驚醒逃走——
從醫院逃走後,若曦就去見了她的未婚夫利人雋。
回到家,若曦不敢對母親說實話,也不敢聽實話。
在醫院的時候,知道結果之前她就逃走了。
放下話筒,若曦的臉色蒼白。
她慢慢坐到床上,慢慢轉頭看著窗外夜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台北的夜空已經沒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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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搬家後,父親果真切斷了若曦與母親所有的經濟來源。
離婚官司還在打,於是若曦一邊上課,一邊開始工作。
在這段期間,他們之間維持一種微妙的關係。
以前,時常是她打電話給他,因為他忙。
所以她打電話給他,配合他的時間,然後他的秘書會安排吃飯地點。吃飯之前,有時他會親自接她,有時是司機開車來接她。
無論如何,過去他們的約會,他總是被動的。
但他總將一切安排得很好,所以若曦從來不抱怨,更不無理取鬧。她懂事乖巧,處處體諒,原因是……他忙。
但是現在,情況有了一些改變。
現在總是他打電話給她,約她的時間,一起吃晚飯。
因為現在的她,也開始忙祿了。
從一個無憂無慮、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千金,到四處接案打工、分擔家計,若曦開始體驗到現實的人生甘苦——
好不容易接到的案子,經過不斷的修改、比稿、再修改……
現實在潛移默化間,漸漸主宰了她的生活。
但若曦不抱怨,因為她知道生活不容易,她剛開始工作,能接到案子就非常幸運,就算經過一百次修稿比稿,她的畫筆必將越磨越利。
工作,沒有好與不好,但人卻有兩種。其中一種人意志不堅,騎驢找馬,稍遇逆境抱怨連連,不能接受磨練即被淘汰,妄想等待社會憐憫。另一種人意志堅定,腳踏實地,遇到逆境一心克服,勇於接受挑戰,證明自己的能力,縱然艱辛但終必成功。
這些醒悟,前半段的辛苦是若曦的心得,後半段的成果她還無法體會,那是父親告訴若曦的話。
即使父親割捨親情,若曦也不曾埋怨過他。
每個人都有生命的難處,各人都需面對自己的關卡和生命情境,她相信父親也有自己的生命課題——在事業成功之後,他有另一個人生關卡。
而終究,父親的事業是成功的,因此若曦記取父親前半生歷練的建言,她知道不會有錯。
一個月的時間,她改變了很多。
早上醒來照鏡子,她臉上的笑容不再甜蜜,卻多了一股堅毅。
然而她喜歡自己這樣的改變。
過去飄浮在雲端的她,真的快樂嗎?
也許過去的她真的快樂,就因為太快樂,所以不知道快樂的本質是什麼。
故此過去二十年的光陰,她看似快樂,卻過的渾噩。
但現在,她腳踏實地,把賺到的每一分錢都看做是學習,因為學習的價值,是金錢本身的無量倍,所以現在她的快樂,她得到的,是踏實而且無量的快樂。
她似乎,沒有那麼在乎自己的未婚夫利人雋了?
過去那個心痛、昏倒、掙扎、淒苦的朱若曦,那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之前的事了。
「你變了。」
一起吃飯時,他深思地看了她半晌,然後對她說。
她從埋首的餐盤上抬起頭,因為吃的太認真,沒有注意他說了什麼。「你說什麼?」
他忽然笑了笑。「你好像很餓。」
「噢,這是今天的第一餐。」她答,然後又低頭狼吞虎嚥地吃飯。
「你一整天沒吃飯?」他愣了愣,然後皺起眉頭。
「對,因為忙一個案子,我花了很多時間已經修改了很多次,一定要接到這個案子才行。」她答。
「再忙也要吃飯,才會有體力。」
「你忙碌的時候,也會記得吃飯嗎?」她忽然抬頭問他。
他看著她。「不會。」然後答。
她笑了。「看吧,你不也如此?」
他們相視而笑。
忽然,她有一點瞭解他了。
過去很遠、彷彿摸不著邊際的距離,在這一瞬間突然清失,若曦開始看到他與她之間連結的那條道路。
「我還是覺得很奇怪。」飲料送來時,她開口。
他看她一眼,等她往下說。
「當初,你為什麼選擇我?為什麼要跟我訂婚?」
「我記得,已經回答你這個問題。」他深深看著她。
她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保留地說:「但是我總覺得,你要的,並不是像我這樣的女子。」
「為什麼?」他笑。
「我不懂世事、太單純無知、甚至沒有吃過苦,跟你的生活與思想格格不入,我們實在沒辦法溝通。」她抬眼,勇敢地直視他的眼睛。「過去也許你瞭解我,但是我並不瞭解你,我們之間沒有交集,至少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生活在兩個世界,我完全沒有辦法跟上你的思想。」她定定看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