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與那天的問法不一樣,但她做了修正。
他深深看她。「若曦,我不希望你自欺欺人,這樣的人生不會快樂。」
「就像你有時會騙我一樣嗎?」她忽然覺得好笑。「騙我不必讓我知道真相,就免去了讓我自欺欺人?這樣我的人生就會比較快樂了?」
他看著她,開始沉默。
「對,你說的對,我可能真的是在自欺欺人!因為我不再問你什麼時候騙我,只問你什麼時候說實話……但是,已經這樣了還不夠嗎?我已經讓步了,你為什麼還要說我自欺欺人?難道我連自欺欺人的選擇都要被剝奪嗎?」她一連串的說,說的又快又冷靜,但是她充斥在胸臆中劇烈的情緒起伏,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以為經過十多天,你已經冷靜下來。」等她把話都說完,他只是淡淡地說。
「我不夠冷靜嗎?如果不夠冷靜,我就不能再和你說話!」她抬起眼,一字一句問他:「難道你期望我坐在客廳裡,跟你有說有笑的,討論你要對我說謊話或者實話這件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的語調冷靜依舊。
「好,你不是這個意思,是我誤會你了。」她轉過臉,拿出還放在微波爐裡的巧克力。「那麼我們不必再說誰不夠冷靜,因為討論我的未婚夫是否要對我誠實這個問題很荒謬,如果我很冷靜,其實只是更荒謬。」她越過他,走出廚房。
利人雋沒有立刻跟出去,他在廚房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走進客廳。
若曦已經坐在沙發上,她的坐姿比往常任何時候都還要端正,筆直的背脊說明她的緊張。
他知道她緊張,但她不承認,因為這個時候強烈的自尊左右她。
「為什麼我必須跟你討論你的誠實?」她喃喃地說,兩眼瞪著對面的沙發。「如果今天換成討論我的誠實,我可能會覺得難堪,但卻會感到得意,因為我是其中比較不在乎的人,換句話說,你的痛苦會比我深。」
他站在廚房門口,全身微微震動了一下。
若曦抬起眼,深深看進他眼睛。「告訴我,現在你覺得得意嗎?因為我比你在乎我還要在乎你,我的痛苦比你深。」
他靠在廚房門框邊,深深看她,過了片刻,瘖痖地問她:「你現在追問我是否對你誠實,接下來,是否還要追究過去的事?」
她瞪著他,無法說話。
也許他料中了一大半。
「如果你只是追問我有多少謊言,那麼我回答你,過去、現在、未來,我仍會繼續製造謊言。即使你知道有很多謊言,如果你並不追究,我們仍然可以結婚。如果你一定要追問,那麼我們兩個人現在就應該結束。」
若曦木然地瞪著他……
「結束」這兩個字,他終於說出口。
不僅如此,他繼續對她說:「選擇結束,你想知道的事,我更不可能回答你。」
她瞪著他,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無情、冷漠、自私,這就是他對她說的話。
「你是什麼樣的男人?」她喃喃問他。
「你是什麼樣的女人?」他反問她,深銳的眸看著她。
若曦的臉色像紙片一樣蒼白。
他的目光只有更深沉。
「我愛你,我是愛你的女人。」
片刻後,她心痛地對他說。
強烈的心痛,終於把她整個人壓成了一汪酸水,這汪酸水咽進她的喉頭,成了苦味。
利人雋的眸色變濃,然後又轉淡。「你愛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否也愛你?」他殘忍的反問。
她看他。「我不知道。」顫抖的回答。
她的回答,沒讓他於心不忍。
「每個人都有底線。」他說,眼神深邃又犀利。「你的底線跟你的心比較接近,現在你可能感到痛苦,但是也容易感覺到快樂。我的底線跟心的距離很遠,我比較感受不到痛苦,但是也不容易感覺到快樂。所以對感情,我的要求不多。」
她努力的聽,想聽懂他的意思。
這一刻他可以看見她的痛苦,因為痛苦的黑瘖已經籠罩住她清澈的眼瞳。
但是他繼續說,沒有表情的往下說:「我已經把你放在底線之前,但是沒有跨過。你是離底線最近的女人,但到目前為止,就只是這樣而已。」
他的話已經結束。
他的眼神多了一抹過去沒有的嚴肅。
若曦知道,現在他對自己說的是實話。
她沒有越過底線,她仍然在底線之外,即使他們已經訂婚,不久後就要結婚。
寂靜片刻,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些話嗎?」她問他。
「我會給你時間,等你的電話。」他沒有回答,只有交代。
然後他離開了若曦的小公寓。
一直到他離開之後,若曦仍然坐在她的沙發上,很長的一段時間過去,她一直站不起來……
今天,她對他的瞭解與領悟,竟然遠勝過訂婚後這段日子的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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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人雋遵守諾言。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約一個半月左右,他沒有打擾她。
也許,他給她時間,是要她安靜沉澱。
但是這段日子,花店每天送她一束鮮花,花束裡總有一張卡片,卡片上總是寫著四個字:祝她平安、祝她快樂、祝她寬心……寫卡片的人署名:利人雋。
沒有多餘、花俏的文字,這就是他。
然而他送花的理由是什麼?
送花,是為了留住她嗎?
若曦不能否認,她仍然不瞭解他。
雖然每天收到花,但她的心情仍然是灰色的藍調,她的笑容變少了,沉默的時候變多了。
就在她心情沉宕的這段日子,這天下午三點左右,母親忽然從美國打來一通電話:「若曦,媽搭今天晚上的飛機飛回台灣,你到機場來接我,我有話跟你說。」
母親話一說完就掛斷電話,若曦來不及多問,只隱約聽出,母親的聲音很低沉,好像還有一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