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這個早巳獨立自主的成年人,若是連自己的住所都無法搞定,這又像什麼話?
只是他腦海裡卻突地閃過一個念頭,比起能夠和她長時間相處,更為直接地令他振奮!
只要他在,就能夠過濾所有進她屋子的人,包括那天看到的、她口中所謂的男朋友。
於是,他決定接受她的建議,搬進來住。
「晚、晚餐你想要吃什麼?」她問道,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緊張。
路禹凡愣了一下,隨即溫柔地微微一笑。「妳決定就好。」
「喔。」她的心因為他的笑容惶惶跳了一下,輕應了聲,便轉身進廚房。
路禹凡將自己的東西慢慢地搬進客房,臉上的笑容仍在,帶了點釋然,也有些疑惑——
奇怪了,他方才好像在小曉的表情中讀出了「害羞」兩個字……她那羞窘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他還以為自己已經熟知她的所有表情,甚至連她微笑時,嘴唇的弧度都能捉摸得一分不差,但沒想到,她竟然仍有著他所不知道的面貌啊!
路禹凡在曉希的住處過了一段養尊處優的生活。
雖然,他也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相處即使融洽,但卻不像以前那般自然。不過至少他和曉希在這段日子裡,沒有發生其他衝突,這樣的情況讓他就很滿足了。
就曉希面言,這樣沒有摩擦的日子,說實在的有些難過,她必須強裝鎮定的感覺不是很愉快。
幸好,路禹凡很會找話題,不常讓沉默在兩人之間發生,這讓她自在了些。
然而就在她意識到,他這個客人正過著過度舒適的日子,而演奏會是十多天後的事情時,不禁問道:「你……都不用練鋼琴嗎?」
他笑了起來。「我有練,妳出門以後我都有練琴。」
「真的嗎?你不嫌棄它是直立式的?」她目光往客廳的角落掃去。
「我根本不介意啊!如果妳不相信,我現在彈給妳聽,保證妳聽不出任何一點生疏。」
他快步往鋼琴走去,掀開琴蓋,按了幾個音。
「而且它的音很準,是不是平台的對我而言沒有太大關係。」
「前一陣子才請人來調過。」
他坐了下來,注意到她今天從學校帶回來、擱在琴上的譜,翻看了下,問道:「還是鍾情於貝多芬?」
「是啊。」她的聲音始終淡淡的。
「嗯,所有的作曲家,就他的曲子妳表現起來最出色。」他誇讚道。將其中一本厚重的樂譜往譜架一擱。「不介意我彈吧?」
她搖搖頭,往他眼前的曲目瞧去,是貝多芬的第八鋼琴奏鳴曲,「悲愴」的第一樂章。
路禹凡的手在鍵盤上放定,微微一抬,落了音——
一個強而有力的和弦,接著是沉重的慢板,每一個音符都在她的心底震起了迴盪。
第一樂章悲壯的慢板部分,是樂曲內容的重心,完全符合悲愴二字。
沉重的引子,像是壓力伴隨著痛苦的悲歎,象徵著殘酷命運的威脅。但接下來的快板則是熱情的表徵,展現了對命運不服輸的情緒,音樂仍是深沉的,卻有著動力。
她對貝多芬的偏好,最初是因為貝多芬正是路禹凡最喜歡的作曲家,他連名字也取跟貝多芬一樣——Ludwig。
但漸漸的,她將貝多芬的心境與所作的曲子加以對照,竟然在彈奏間,漸漸體會出他那份無法言喻的痛苦,以及深深的悲傷。
除了他的音樂,她也欽佩他那不服輸的性格。
貝多芬對於音樂的熱情,並沒有因為命運的捉弄而喪失一分一毫,始終愛得這麼深切,完全沒有改變……
或許,她微不足道的感情,無法和他這份屹立不搖的精神相提並論,但她至少能夠明白!
被無法放開的感情糾纏,是怎麼一回事。
「第二樂章換妳彈。」
在她仍兀自發愣中,他已完成了彈奏,站起身對她說道,頭往椅子方向一點,示意她坐下。
她愣了下,後悔自己站在這裡。「我不……」
但他的興致很高昂。
「有什麼關係,我們小時候不都是這樣交替著彈的嗎?妳忘了?」說著便拉她坐下,壓著她的肩不讓她站起來。「有這份榮幸聽您彈奏吧,王老師?」
她微微一歎,乖乖地將手放到琴鍵上頭,深吸了口氣,讓音符在她指下成形。
第二樂章是如歌的慢板,淳樸、優美的抒情旋律,響徹著聖詠式的和聲與管風琴一般的音響,旋律非常接近德國的民歌,掩蓋了方纔那些鬱悶情緒的伸張,是一種緩和且具渲染力的節奏。
突然,音樂間多了一個高八度的曲調相和,精準地抓住了她的律動。
路禹凡站在她的身後,距她很近很近。
他喜歡聽她彈琴,喜歡她在抒情曲的表現方式,完全的感性、完全的沉浸,也將她的溫柔表露無遺。
是啊,她的溫柔一直是最令他依戀的!她說話的音調,總是輕柔得像是上好的絲絹,包裹著他整個人。即使當他處於叛逆的那段期間,仍是十分渴望那份能夠安撫頑劣的他的慰藉。
他情不自禁地將身子再往前了些,幾乎貼上她的。抬起右手,放到高她右手八度的位置,彈奏起同音的主旋律。
以前,他在教她彈琴的時候,總是這麼做的,那是一種帶領,也是一種適時的更正;如今,是欲與她相融的衝動。
但現在的舉動,卻是無法克制地、極度渴望與她一起激起共鳴的……
兩音幾乎毫無偏差地契合著,他的心因為這份契合度而強烈敲蕩著胸口,那份激動是他無法解釋的。
樂章在一片朦朧中漸趨漸緩……
終於,在她與他手下,停了下來。
曉希始終仰首盯著樂譜,水亮陰鬱的眼睛有些霧濛濛的。
如果一切就像這樣,該有多好!
此刻的他們擁有了一個只屬於對方的空間,沒有外人、沒有干擾,只有音樂和寧靜的空氣。
就讓她自欺欺人這短短的幾秒鐘吧!她想留在他半個懷抱中,不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