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腳踏車才上路沒幾分鐘,不料後方突然有輛車子疾駛而來,投射而來極強的車燈光束,而且還在逼近她時大按喇叭,頓時把她嚇一大跳,心一慌便連車帶人整個傾倒,當場跌個狗吃屎,腳踏車還壓在她身上,頓時令她痛得齜牙咧嘴。
糟糕,膝蓋跟手肘好像破皮了,真痛!
她委屈的瞪著飛馳而過的汽車,氣惱車主在這麼黑的夜裡開遠光燈,害她嚇一跳才造成這個窘狀。
徐孟穎掙扎著要搬開腳踏車,但手臂一動就讓她痛得快昏過去,她不禁懊惱的拍了下車輪,氣自己沒用到極點。
突然間,另一輛隨後而來的轎車停在她身邊,緊接著車主下了車。
她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因為他的車燈沒關,那刺眼的光線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只能將雙眼瞇成縫,睨著逐漸走向她的身影。
「徐孟穎?你該死的坐在這裡幹麼?」李竣維正巧開車經過,見有人需要幫忙,便雞婆的下了車,不料竟是這個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頓時教他的懊惱加倍。
沒到夜店巡視的這幾天,她的身影弔詭的常常不經意晃進他的大腦,為了抗拒這份莫名的悸動,他故意好些天不到店裡,以避免與她不期而遇,誰知道老天爺就這麼惡整他,讓他在這漆黑的夜、無人的公路上,遇見麻煩纏身的她。
徐孟穎先是呆愣了下,緊接著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愛喔?我是被之前那輛車嚇到才跌倒的,相信我,這絕對不是我所願意的。」
今天一定是她的落難日,什麼人不好遇見,偏偏遇見他這瘟神,討厭!
「來。」他先將壓著她的腳踏車移開,然後朝她伸出手。「可以站起來嗎?」
「我膝蓋好痛。」她不想示弱,但她真的很痛,痛得她不得不請求支援。
「有沒有嗎?」他蹙起眉心,小心的將她拉起,並聽見她狠抽口氣。「看來不很樂觀。能走嗎?」
「我試……啊!」徐孟穎試著抬起痛感較輕的那條腿,想看看自己的腿部機能正不正常,卻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前一花,然後就愕然的發現他已將她整個人抱起。「我、我或許可以試試看……」她結結巴巴的不知所措,基於自我防衛的本能,她想都沒想便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天啊!她從沒這麼接近過一個男人!她在心裡哀號。
她的記憶裡沒有被父親擁抱過的經驗,因為從她懂事至今,她不曾見過自己的父母親,更遑論讓父親擁抱;至於相依為命的小弟,雖然跟她很親,但畢竟男女有別,兩姐弟再怎麼嬉鬧,都不曾像此刻這般……引人遐思。
「我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李竣維的聲音硬得足夠與石頭敲出火花,擺明了沒得商量。「你健保卡帶了嗎?」
「我、我放在宿舍!」眼底竄過一絲心虛,因為家裡沒有閒錢支付健保費,所以她的健保卡根本不能使用。這是她在決定上台北前,奶奶因感冒就診時才發現的殘酷現實,也是逼迫她離鄉背井的主因。
能跟奶奶和弟弟生活在一起,就算再累再苦她都不怕,但目前他們連最基本的生活條件都負擔不起,她又有什麼權利祈求一家人團聚?
小弟還在唸書,奶奶年紀又大了,家裡唯一有賺錢能力的只有她,偏偏自己不算高的學歷在窮鄉僻壤的鄉下,想找一份薪資還可以的工作根本難如登天。
離開家鄉那天,她對著故鄉的月台發誓,第一個月領到的薪資就先到健保局將積欠的保費結清,就算不夠,也要向健保局申請分期付款,至少能掙得全家人最基本的看病權利。
李竣維的腳步頓了下,不發一語的將她丟上車,然後回到駕駛座,放下手煞車——
「等等!我的腳踏車!」她以為他忘了,忙不迭的拉緊扶手。
「摔成那個樣子,丟在那裡不會有人撿。」他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彷彿她的問題不是個問題。
他的回答輕易在她心口劃下一道傷口,她無言的望著車外逐漸遠離視線的二手腳踏車,心底深處逸出一聲哽咽。
對他這種上層社會的人而言,那當然是輛毫不起眼的爛腳踏車,可對她來講,卻是僅存的所有,可惜他永遠不會瞭解。
「我會派人把腳踏車牽去修理。」或許是她的緘默及不經意流露出的哀傷神情,讓透過後視鏡偷覷她的李竣維發現自己用辭不當,他清清喉管,說出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話。
這算什麼?
表達他的歉意嗎?
他不禁暗自失笑,因為他從不向人道歉的。
徐孟穎的震驚不亞於他,但她悄悄壓下心口的暖意,輕啟紅唇。「那……你要載我去哪裡?」
最好不是醫院,她可負擔不起任何醫藥費。
「去個有醫藥箱的地方。」
他就不能挑個平凡一點又有醫藥箱的地方嗎?這個屋子太過乾淨,她有點擔心自己身上的髒污會把屋子弄髒了,更別提這裡還有個令人頭疼的老人家。
「能見到這麼可人的小姐,是我畢生的榮幸!我想我可以帶著微笑去見老爺跟夫人了。」打從她踏進這間屋子開始,那個年約六十出頭的灰白髮老人便沒停下他的嘴。「請問需要茶或咖啡嗎?想要什麼儘管開口,老許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別鬧了許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李竣維的臉色比她好不到哪兒去,顴骨甚至泛起一抹不太明顯的粉紅。「還有,她只需要醫藥箱。」
「好的,醫藥箱。」
老人家點了下頭,很快消失在他們面前,然後又很快的出現,手上抱著印有紅十字的白色醫藥箱。
「不管少爺你怎麼說,老許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別提這是五年來頭一回有小姐到家裡來,自從少奶奶……」
「夠了!閉嘴!」李竣維突然慍惱且沒禮貌的打斷老人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