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姐,你提出的都是小問題。雖然你現在名義上是兩個孩子的監護人,但只要血緣上元先生確實是孩子的父親,他證明了這一點,在法律上就站得住腳。法官的立場還是會以血緣作為考慮,尤其對方如果提出經濟方面的證明,紀小姐,以你目前的資產狀況實在居於劣勢。」他歎道。
紀語芸繃緊臉,不發一語。彭律師所說的她當然明白,但所謂法律,難道都不顧及小孩子真正的想法?
「紀小姐,如果你真的是方穎小姐的親妹妹,這案子還有得打,可惜方穎小姐是孤兒,沒有任何血緣親人,而目前小孩子出現的唯一血親是他們的父親,如果你不能提出元樂民無法善待孩子的證據,你是無法阻止他們父子相認的。」
「血緣、血緣!沒有血緣關係的愛,難道就不是愛了嗎……我跟姐姐的關係、我跟文康文詠的關係,又豈是血緣可以衡量的……」她激動地說。
「紀小姐,我真的很遺憾……」彭律師感傷地望著她,依他的經驗,並不想給她無謂的希望,事實總是殘酷的。
「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我絕對不會就這樣認輸!文康和文詠都想回到我身邊,我怎麼可以辜負他們呢。」她咬緊唇,堅定地說;「我一定要堅持到最後。」
彭律師扶了扶鏡框,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長年打監護權官司的經驗累積,讓他見識到各式各樣的人,每個人想要孩子的目的都不一樣,有的是真心希望孩子好,有的則是貪圖背後的利益。
而紀語芸這種單純為了孩子而奮戰的,總是讓他特別感動,尤其當希望又是如此渺茫的情況下……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他伸出手,微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紀語芸走出律師事務所,正要朝她停車的地點移動,發現楊子謙竟站在大樓門邊,雙臂環胸,背靠著牆,那張俊美出色、有如藝術雕刻品的臉龐引得路人暗自讚歎,他卻無動於衷,眉峰緊鎖,好似在思索什麼。
一瞧見她,他挑起了唇角,為原本冷漠的臉色增添了些柔情。
「嗨。」他率先打招呼,紀語芸滿訝異他會出現在這裡,呆住了。
「你怎麼會……」
「彭律師的助理告訴我你人在這裡,我想來看看你的狀況……」他關心地仔細觀察她的臉色,眼底的燦燦光芒剎那間轉為擔憂。「你看起來很累,我開車送你回去。」
紀語芸默默看著他,輕聲問:「你不用工作嗎?」
「我可以自己調配時間,你不用擔心。」
他的態度灑脫,紀語芸明知自己可以拒絕,私心裡卻希望他能陪著她。
兩人結伴走向她那輛老舊的廂型車,楊子謙驀地輕輕牽起她的手,神色自若。
他的手很溫暖,就像他的人一樣,即便她對他們的感情仍猶豫不決、躊躇不前,他卻始終如一,在她最需要依靠時,提供了他的肩膀。
「我對你說了那些難聽的話,你還要陪我?」她滿懷歉意地說。那天她說的話一定傷了他。
楊子謙淺淺一笑,聳肩。「你說過什麼我都不記得了。」
是嗎?紀語芸並沒有因此而釋懷,深知他只是在安撫她,她的話有如利刃,哪可能沒傷害到他。
「對不起,我一直只考慮到自己的心情。」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更握緊她的手,頗無奈地說:「所以現在開始,別再用那種想道歉的眼光看著我,不然我都想跟你說對不起了。」
這樣莫可奈何的口吻逗笑了紀語芸,氣氛霎時輕鬆許多,兩人來到紀語芸的廂型車旁,楊子謙朝她伸出另一隻手。
「鑰匙給我,我開車送你回去。」
「我真的沒關係——」她話還沒說完,楊子謙直接拽著她面對照後鏡,鏡子裡有張憔悴的臉,看起來好像有陣子沒好好睡過覺了。
「可以把鑰匙給我了嗎?」他附耳低語,看來如果不給鑰匙,他恐怕要進行搜身了。紀語芸乖乖交出車鑰匙,坐進副駕駛座。
「你去找過文康和文詠?」楊子謙邊發動車子邊問。
「嗯。」
「他們看起來怎麼樣?」不知道有沒有因為太想媽媽而天天哭?
紀語芸深吸口氣。「看起來氣色還不錯。」
楊子謙點點頭。「我聽學長說他們打算把雙胞胎送出國,大概是伯你會繼續去找他們。」
紀語芸首度得知這消息,臉色霎時慘白。楊子謙有點意外她竟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學長轉述家宏的說法,文康和文詠已經好幾天沒去上課,準備轉學。」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彷彿沾染了淚水,他更心疼難過,安撫地說:「孩子們年紀雖然小,但思想很成熟,我相信就算他們搬到國外,也不會輕易忘記你的。」
紀語芸沉默好一會後,緩緩開口:「我這樣真的對嗎?只要文康和文詠過得好就好了,我想就算我不在他們身邊也沒關係吧;我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沒有真正的親戚關係,我是應該把他們還給親生父親才對,我只是很自私很捨不得他們,所以才——」
楊子謙迅速截斷她的話,一本正經地說:「你是真心愛他們,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當他們的媽媽,血緣那一套根本是狗屎。」
紀語芸眨了眨眼睛,瞧著眼前如此俊俏非凡的臉孔,即使罵起髒話,也顯得如此斯文優雅。她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囤積在心底好久的壓力不自覺釋放開來。原來有人一起分擔憂愁,竟是如此美好的事。
看她笑得開懷,他雖一頭霧水,依舊扯了扯唇角,很開心看到她愉悅的笑臉。
他喜歡看她快樂的模樣,這是他心中確切的感覺,而且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紀語芸笑了好半晌,下定決心似的,很堅定地說:「我要賣掉烘焙屋。」
楊子謙愣了愣,反應過來後,他感到不敢置信。「為什麼?你不是說過那是你姐姐的心血,你絕對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