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
悅眉竟然念起長長的文章來了,小圓兒很努力地聽著,越聽,眼皮越重,長長的睫毛都快合起來了。
「耿姐姐,我困。」
「哎呀,瞧我在做什麼。」悅眉摟過了小圓兒,讓小小頭顱枕在她的大腿上,再將縫製中的衣袍挪了挪,蓋在小小身子上,微笑道:「小圓兒,靠著姐姐睡,姐姐縫衣服了。」
「唔。」
暖風輕搖枝葉,像是一把蒲扇輕輕揚著。小圓兒沉沉入睡,悅眉低著頭,嘴角再度逸出柔柔的笑意,神情專注,眸光柔和,手指靈巧地穿梭移動著,一針一線,將衣衫密密縫牢。
祝和暢看得癡了。
此情此景,安詳寧靜,美好純然,好似一個年輕的母親,哄著女兒入睡後,懷著期盼的心情,靜靜地為丈夫縫製衣服,等著遠行的丈夫歸來。
當丈夫不在時,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著,也許是照料兒女、操持家務,也許是街坊鄰居借塊鹽巴、守望相助;然而,當所有的忙碌告一段落之後,在她獨處安靜的時刻,她的心立即繫上了遠方的他,在針線裡、在她的瞳眸裡、在她的微笑裡,也在彼此的夢裡。
她不會跑掉,更不會變心,她愛著他、信賴著他,一心一意守著他,守著他們的家,為他生養兒女,與他終老……
他怎會失去她呀!
暖風融融,樹影婆娑,祝和暢喉頭酸哽,眼前浮上一層水霧。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卸掉了心中那份莫名的恐懼,十餘年來飄飄蕩蕩的心也安定了下來,緊緊地依附著她的心。
只需相信,無需懼怕。當她早已愛上他時,自己何嘗不是一點一滴愛上了她?像是顏色的浸潤,緩緩地,慢慢地,一層又一層地染了進來,不知不覺問,他心中只有一個顏色,那就叫做眉兒。
但,因著遲疑和畏懼,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更不敢承認這份真愛,既想好好愛她,又怕失去落空,只得以肉體佔有的方式,一再地去確認他的擁有:所以他像一頭瘋狂的野獸,不斷地渴求與她的親密結合,他以為這樣,她就永永遠遠屬於他,再也不會跑掉了。
然而,若無真愛,任憑再華麗的山盟海誓、再多的床上肉慾交媾,甚至是白紙黑字條文分明的契約,他又豈能真正長久擁有?
此時此刻,他不再怕了,更無懷疑:他就在她的心裡,隨時,隨地,等著他,想著他,愛著他……
眼裡低頭縫衣的她漸漸融在水光裡,也深深地印在他心底。
「九爺,你不是來找悅眉,站在這裡作啥啊?」祝嬸跑了過來,好奇地看他一眼,又見到酣睡的小小人兒,立刻叫道:「哎呀!悅眉,小圓兒果然來找你了,她娘找不到她呢。」
「她睡著了。」悅眉小小聲地說話,突然見到祝和暢,她臉蛋微紅,眼神卻是一黯,忙又低下了頭。
「我抱她回去。」祝嬸俯身抱起小身子。人家特地跑來相會,她們老的小的就別礙事啦。她笑瞇瞇地走出兩步,突然發現九爺好像哪邊怪怪的,定睛一看。「咦!九爺,你在哭?」
「爺兒我頂天立地的男人,有什麼好哭的!」祝和暢用力抹著紅紅的眼眶,粗聲粗氣地道;「這裡風大,沙子跑進眼裡了。」
「風大嗎?」祝嬸困惑地望著動也不動的樹葉,抱著小圓兒走了。
「九爺紮了眼睛?」悅眉想要爬起身子,卻因久坐腳麻,一時站不起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腳麻,你等等……」
祝和暢走到樹下,蹲跪在她身邊,按住她的肩頭,靜靜地看她。
「我來瞧瞧。」悅眉直起身子,不敢直視他過度安靜的眼神,伸手就扳了他的下眼皮,左邊瞧瞧,右邊看看,笑道:「嗯,好像沒有小沙子,我還是吹吹氣吧……」
她尚未吹氣,男人的熱氣就掩了過來,以吻攫走她的氣息。
她渾身一熱,以為他又要瘋狂地掠奪她,身子變得有些僵硬,不覺緊緊抿住唇瓣,等待他的開啟和侵入。
想像中的狂風暴雨沒有落下,他只是蜻蜒點水似地印吻她的唇瓣,輕柔吸吮著,細細體會著唇瓣交疊的甜蜜和柔軟,再吻上她的臉頰,似飛花,如絲雨,輕輕飄落,綿密地灑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耳,再如暖風輕掃,回到了她的唇瓣,以舌一遍遍地描繪她的唇形,柔情地分開她放鬆了的芳唇,尋索到了她等待已久的丁香小舌,密密交纏,柔柔舔舐,同時他溫熱的手掌亦是撫上她的頭頸,指尖觸著她的臉蛋,揉過了耳垂,順著她的曲線而下,緩緩來到了她的胸前,完全包覆住她的渾圓,揉捏著,撫壓著,力道雖輕,卻令她已然攤軟的身子輕輕地顫動了。
好溫柔啊!她好像飛到了軟綿綿的白雲堆裡,什麼也不用去想,那裡有著他無盡的溫柔,她只需投進他的懷抱,自然就會擁有他的愛……
這是愛……她心頭一顫,無法置信,與他纏綿的唇舌頓時停住,彷彿是想為自己找個理由,說明九爺只是換個吻她的方式罷了:隨即感覺他舌尖又挑動著她的,仍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輕憐蜜愛,好似翩翩彩蝶,迎著和風,引導著她去採集最甜美的花蜜。
她心醉了,不再去想,全心全意回吻他。
大樹投下綠蔭,池塘閃動金光,前頭農舍掛著新染的淡紫門簾,田野徑陌間搖動著紅花綠葉,夏日的午後,有著藍色的天,白色的雲,還有兩顆燙熱火紅的心。
濃情似酒,天光雲影飄飛而過,在彼此唇舌的眷戀和不捨裡,結束了這個好長、好美的親吻。
他捧起了她的臉蛋,深邃的瞳眸仍是靜靜地看著她,再低頭吮去她眼角的淚珠,珍而重之地往她唇瓣印上一吻。
「我該走了。」
來了就要走?她頓感心慌,明明是不願他來的,可他就這麼給了她一個難忘的吻,她竟然不想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