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剛剛成為東陵聲望最高的英雄,掌握了東陵三分之一兵權的紫衣將軍,打算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語中竟有調侃之意。
「什麼角色也不能要。」衛齊嵐神色凝重地回答。
聽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容四郎忍不住挑起長眉。「說起來容易,不過,要怎麼做?」
「第一步,」衛齊嵐毫不遲疑地回答。「釋兵權。」
容四郎眼睛一亮,目光中帶著佩服之意。歷來武將多不擅謀略,眼前這位著實叫他開足了眼界。
「那王上的賜婚……」容四郎提醒。
衛齊嵐臉上出現一抹真誠的歉疚。「我妻新喪,依照東陵習俗,我必須守喪三年才能再娶,我不認為王上會讓唯一的掌上明珠等待一個喪偶的男人那麼久。」
容四郎拍拍他的肩。「俗話說得好,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你我兩人不妨就先選擇當那把該藏起來的弓吧。」
衛齊嵐點頭。「正是,總比當那被烹煮的狗來得強。」
兩人一同走向繫著馬匹的樹下,眼中有著同樣的沉重。
容四郎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腳步頓了一頓。「假如情勢非要你選邊站,你選哪邊?」
衛齊嵐已經解開馬兒的繫繩。「我選能讓東陵長治久安的那一邊。」這個國家已經動盪太多年了,不需要更多的戰爭。
那麼太子就必須要有超出他年齡的智慧,容四郎心想。要他選的話,他也會選衛齊嵐要站的那一邊。
任何一個曾經和衛齊嵐並肩作戰過的人恐怕都會這麼做。
因為,與這個在狼河戰中浴血殺出一條重圍的男人為敵,絕不是明智之舉。
*** *** ***
半年後,東陵王駕崩。
謚號閔王。
太子繼位,臨王攝政。
朝中果真如衛齊嵐與容四郎的預測,權力結構產生了動盪。
而此時,紫衣將軍早已自請外放,帶領八千兵士戍守北境邊防。
這一守,就是三年。
第二章
春天到了吧?否則怎麼會這麼暖和又這麼的香?
鼻端嗅進了甜美的香味,軟楊溫暖舒服得令人不想清醒過來。
意識雖然昏沉,但是他的腦袋清楚地知道,他是在一個夢裡。
多好的夢啊,真希望永遠不用醒來。
「怎麼辦?要叫醒大人嗎?」
耳邊傳來蚊子蜜蜂似的聲音,還有人頻頻在耳邊吹氣,好癢啊!
「時候不早啦,大人,快醒一醒。」
為什麼要醒來?他的美夢啊!翻了個身,躲開那些略嫌吵雜的聲音。
「唉,大人又耍賴了。」
是啊,就讓他繼續留在夢中吧,他正要夢見……
「讓我來吧。」一個調皮的聲音突然插進了那些鶯鶯燕燕的呼聲中。
「啊,王上!」眾人驚慌失措的低喊了聲。
「愛卿,該起床啦。」那調皮的聲音突然伴隨著一道氣息吹進了他的耳朵裡,讓沉醉在夢裡的他忍不住全身泛起一陣疙瘩。
突然一雙好冰的手襲上他的臉,他倏地驚醒,勉強睜開惺忪的雙眼。
一張年輕而帶有英氣的俊秀臉孔映入他的眼簾,那鑲在白晰臉孔上黑亮而靈動的眼珠,帶著調侃的暗示直直瞅著他。
他轉動著眼珠,先後看見了裝飾華麗的床幃和雕龍畫鳳的柱子,以及一小群穿著紅裙白裳的宮廷服飾,站在床邊待侍的宮女。
記憶終於緩緩地歸位了。
看著半壓在他身上,擾了他一場好夢的俊秀少年。
他歎息了聲。「王上早。」
原來那生著一張麗容,雙眼靈動似水銀的美少年,就是這金闕宮中最尊貴的東陵之王。
「不早了,大人,已經卯時了。」宮女采衣有些焦急地提醒。
「什麼?已經卯時了?」他猛地清醒過來。
「可不是嗎?」東陵年輕的王上意有所指地瞅著他,微笑。「官員們已經在議事廳等候良久了。可否請愛卿起床,不然本王的袖子抽不出來。」
他低頭一看,果然看見一截繡著鳳形的袖子被壓在自己的身體底下,他連忙挪開身體,好讓王上起身。
他一邊挪動位子,一邊道:「昨天真不該順您的意,留在王宮裡過夜。」
「可為了愛卿好眠,我這君王倒寧願從此不早朝。」已經抽出袖子的東陵王坐在龍床邊,欣賞地看著愛卿剛剛甦醒的慵懶睡態。
費了好大一番力氣,他才從暖和的被窩裡鑽出來。
原來春天還只是一場遙遠的期待,只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現在時節還是冬天,王宮中雖然有爐火烘著,使室內溫暖不少,但一離開保暖的棉被,仍感覺寒意襲人。
已經起身的東陵王,回首看見心愛大臣單薄的肩膀因天冷而顫抖,隨手取來一件保暖的雪白狐裘披在項少初肩上。
「愛卿如此畏冷,難道南方從不下雪嗎?」
項少初是東陵南境之人,人人皆知。
「真正天冷時也是會下雪的,不過那雪通常一沾到臉上就化了,沒什麼威力。不像王城的雪,又冷又干,有時還會連下數天,積雪高得都要把屋頂給壓塌了。」
東陵王笑道:「那你是還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冷,今天冬天,已經算很暖和了。」典型東陵北境的人會說的話。
不過比起地理位置更偏北的北宸,東陵的確算是一個相當溫暖的國家了。
這裡季節分明,冬天雖然有雪,但冬期卻不長,雪開始融化之時,就是麥秀萌芽之時,屆時春天的郊野會開滿整個山頭的野花;夏秋之際,東陵全境便邁入豐收時節。
比起北宸來,東陵確實是一個相當富庶的國家。也因此,富庶的東陵時常成為鄰近各國虎視眈眈的對象。
然而由於連年的戰爭嚴重耗損國力,近十年來,偶爾國境中也會出現饑餒的流民。但官員們對此隱憂,似乎視而不見。
披著溫暖的狐裘,貪睡的他苦笑了聲。「如果給朝官們知道,王上是為了少初在早朝時遲到,恐怕少初又要成為眾人之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