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了。」嘟著嘴,她看一眼手上的氣球。「什麼米老鼠嘛!有夠白癡。」手一鬆,氣球隨風飄走。
「找點樂子輕鬆一下。」她轉回牆角,走到一隻綠色的大盆栽旁,蹲下身,朝著盆栽底部掏摸兩下,拿出一包涼煙。
「幸虧沒被人拿走。」
想來滿醫院也就她這個常客有如此雅興,舉凡樹洞、盆栽、開飲機底部……盡皆藏滿香煙、啤酒、蜜餞等對她的身體而言算是違禁品的東西。
洪虹打一出生就因為先天性心臟病而跟醫院結下不解之緣,從小就不能跑、不能跳,連太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吃。
為了她,全家人都成了生機飲食愛好者,嚴格遵守每天九蔬果的規定;並且不准醃的、炸的、烤的、加味精的,可能妨礙身體健康的食物出現在家裡的餐桌上。
可是有什麼用?長到十八歲,洪虹的身體還是一樣破,平均兩個月要住一次醫院,一住大概就是一個月。
醫生說得很明白,遺傳性心臟病,藥物只能控制不繼續惡化,要徹底根治唯有一個方法——換心。
但說得簡單,要做到,也不知要等多久。
當別的孩子都在外頭玩耍的時候,她只能躺在床上養病;當同學拚盡全力去擠名校窄門,向著自己的夢想飛馳時,她只能在家裡接受函授教育。
甭說醫生估計她最多只能活二十年,就算她有命活到三十、四十,念完了學士、碩士、博士,然後呢?以她的破爛身體,她能做什麼?世上沒有一個老闆能接受員工三不五時的因病怠工吧?
她注定成為別人終生的包袱,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在家人面前裝乖一點,百依百順,少給他們添麻煩,至於私底下嘛……一切隨興。
「人生得意須盡歡……」嘀咕著,她揭開煙盒,倒出一根煙。「既然滿十八了,就要試試煙酒的味道,否則枉來人間走一回。」
這個世界她沒有看過、聽過、嘗試過的東西太多了,既然她注定短命,何不放開手腳,大膽品味人生?就算閉眼,也沒有遺憾。
她從牛仔褲口袋裡摸出打火機,正要點火。
「小妹妹,這是你的氣球嗎?」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洪虹回過頭,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五官俊美細緻,出色得就像臨江攬照的水仙。
看著他像水晶又似夜空深邃的眼眸,她不禁呆了。
美……她知道形容男人不該用「美」這個字,但眼前的男人卻讓她想起電影「王的男人」裡那個叫孔吉的戲子,除了美或媚之外,沒有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他。
可是眼前的男人又比孔吉多了一股靈秀的氣質,似藍天上的白雲,注定要吸引眾人的目光,引起人想要觸摸的慾望。
只是這樣的男人可能出現在真實世界中嗎?為什麼她有一種正透過螢光幕看東西的感覺?情不自禁她伸出手想要確認一下……
「喬紹均,你這個混蛋!」忽然,一名俏女郎滿臉通紅衝過來,扳過男子的臉,兜頭就是一巴掌呼過去。
「有你這種男人嗎?載女朋友上醫院看病,不幫忙開車門、拎包包就算了,車子一停好,就自己往前走,連伸手扶一下感冒的女朋友都懶,我真是看錯你了,我們分手!」
閃電一樣地出場,然後旋風般地離去,酷啊!
洪虹呆滯地看著那個據說叫「喬紹均」的男子,白皙的俊顏上慢慢紅腫、浮現一個巴掌印,真是……唉,這麼漂亮的臉怎麼打得下去?打壞了,不心疼嗎?
喬紹均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一臉的茫然。
洪虹覺得他有點可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香煙、又看看他。「要不要來一根放鬆一下?」
喬紹均又愣了一會兒,才低沉地開口:「女孩子抽煙會生不出小孩喔!」
洪虹翻了個白眼,發現他會挨巴掌是正常的,這麼不會說話的男人,她長到十八歲第一回看到。
「先生,我們才剛見面,你說話一定要這麼直接嗎?」
他低頭想了一下。「但我說的是事實。」
「我知道是事實,但你可以婉轉一點。我請你抽煙是好意,你沒必要一盆冷水潑過來。」
「什麼樣的口吻才叫婉轉?」
「比如說:小姐,抽煙對身體不好,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還是少抽一點比較好。」
「意思不是一樣?」
她翻了個白眼,這個男人腦子裡一定少了一根筋,才會木頭木腦的,一副小瓜呆樣。
「或許話的意思是一樣的,但聽進別人耳裡,感覺卻大不相同,就好像……嗯,你會載女朋友來看病,可見是關心她的,那為什麼不替她開車門,扶她走過來?怎麼會把人丟著,自己走自己的?」
說到女朋友,喬紹均不自覺摸一下被打痛的臉,又熱又燙的,從來不曉得那女人手勁這麼大,既然有如此強橫的力氣,難道還不會自己開車門、走路,需要他幫忙?
不解啊!他一肚子問號。
「不管怎麼說抽煙的壞處,只要能讓人聽懂就好,有差別嗎?至於剛才已經和我分手的女友,她自己能開車門、能走路,何必我去多事?」
洪虹眨眨眼看著這張美到不行的臉,再眨眨眼,真的很漂亮啊!但為什麼如此美麗的人腦袋裡裝的儘是一堆稻草?
「喬先生,我真的很好奇,你個性這麼不體貼,是怎麼追到女朋友的?」
「女朋友要追嗎?」
「難道還會自己送上門?」
「是啊!」他點頭。「她們說喜歡我,要當我女朋友,我就有女朋友啦!」
「她們?」洪虹很訝異。「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
喬紹均扳著手指數了半天還是數不清。「應該有十來個吧!」
「你劈腿」她唾棄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
他沉默了片刻。「對不起,請問我有十來個女朋友跟劈腿有什麼關係?再說我也不會劈腿,那個動作對我而言困難度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