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注定保不住這個孩子?
她住院住了四天,回到家已有三天,每個夜晚,她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可是每個夜晚,這些紛亂的思緒都反覆不停地糾纏她。
背後驀地響起兩下輕輕的敲門聲,阻斷了清妍的思潮。
她聽見門把轉動,有人進了房間。
她知道是誰,但只是麻木地繼續瞪著窗外,沒轉過身。
「清妍,我……看到你房裡的燈還亮著……」關定涯的聲音裡,有種罕見的不確定,但是沉浸在哀傷當中的清妍並未注意到。
這是他首次進入她的房間,她卻無多餘心力猜測他的來意。
她只想自己一個人。
「我正要睡……」她謊道。
然而,他並末如她所願地離去,反而來到她床邊。
他站在那裡不知多久,靜得清妍只聽見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
然後教她措手不及地,他上了床躺在她身後,高大身軀的重量使得床墊往下一沉。
他想做什麼?!清妍錯愕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震驚之際,她發現自己被摟進一個結實的懷抱中,熱呼呼的男性氣息近在耳際。
她渾身僵硬住,卻聽見他說:「別再折磨自己,你需要睡眠,有我陪著,你安心睡。」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聽見那低沉、平穩的語調,竟鼻酸了……
心中像是有什麼在瞬間崩塌,熱燙的淚湧出眼眶,不斷不斷地滑落。
雖然背對著他,可是她相信他—定知道她在哭,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將她擁得很緊、很緊。
他的體溫很高,像火爐似地貼在她背上,不一會兒,就驅走了她體內那股深沉的冰冷,彷彿同時也替她灌注了一些生命力,他是怎麼辦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淚,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消失了。
同時,無言的擁抱、收緊的臂彎也提醒了她,失去的孩子,並不只是她的骨血,也是他的。
他們或許是兩個不該有交集的人,但此時此刻,那份痛,卻是共有的。
許久後,她遲疑地說:「我……連續幾天都夢到一個小女孩,大概兩,三歲……聽起來又傻又沒道理,可是我知道那就是寶寶……」
他靜默片刻。「她長得什麼模樣?像你還是像我?」
清妍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更沒想到他會認真看待她的夢境,但她接著說:「我也看不出她像誰,她有—雙黑黑大大的眼睛,小鼻子有點翹翹的,眉毛又濃又漂亮,奇怪的是,她的頭髮不但濃密,還有點鬈鬈的……」
「不奇怪,我父親就是天生的鬈發。」他輕聲道,接著又問:「寶寶在你夢裡都做些什麼?」
「我記得不是很完整,只知道她老是跑來跑去,好像永遠都靜不下來,而且一直在笑,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那表示她不管現在在哪裡,都過得很開心。」
清妍一頓,急切問:「你真的這麼覺得?」
「是啊。」他親了她頭頂一下,不帶任何情慾的色彩,僅僅是一種自然的親近動作,此時此刻,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寶寶都在玩什麼?」
「有時候是球,有時候是積木,有時候她就只是吸著大拇指,對了,她還會流口水……」清妍努力回想所有細節,只想把夢中的一切都告訴他。她不斷地說,他則一直專注聆聽。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眼皮漸漸沉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這一整個星期來,第一次感到真正的睡意。
「好好睡,你再見到寶寶的時候,記得替我抱抱她。」
「喔,好。」清妍模糊應道。
在她進入夢鄉前,心中的想法是:有人一起分擔,真的能將悲傷減半。
聽見懷中人逐漸規律的細微呼吸聲,關定涯將她身上的被單拉好,忍不住又在她發上印了一吻。
這些時日,她總是不時地發呆,兩眼空洞,像行屍走肉似的,蒼白的臉上,也總是帶著睡眠不足的陰影,他看得心中抽痛,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幫她。
今晚,他又看見她房裡的燈亮著,於是在門外徘徊許久之後,推門進入。
其實進門後他仍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然而那纖弱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擊,教他胃都揪緊,所以他鼓足勇氣上床,提供了自己的懷抱。
他是多麼慶幸她沒有推開他啊……
光是這樣擁著她,他就感到一種像是幸福的感覺。
只是他不知道,像這樣小小的、卑微的幸福能持續多久。
那個與他無緣的孩子,是她嫁給他唯一的理由,也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連繫,現在孩子不幸走了,他還剩下什麼能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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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妍,今天有個非去不可的應酬,晚上不必等我吃飯。」
「好,我知道了。」
「那我去公司了。」
「啊,等等!」清妍急忙來到他面前,不假思索地替他調整領帶。
他乖乖地站在原地,看見長長的一綹髮絲從她的額際滑落面頰,沒多想便將她的頭髮撩到耳後。
然後兩個人的動作都凝滯住了。
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表現得這麼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視線交會,他們在彼此眼中都看見了同樣的詫異。
接著那抹詫異褪去,可是沒有人移開目光。
在那幽深的注視之下,清妍心跳加速,不知怎地,許久前在別墅裡的那個颱風夜,竟在蟄伏多月之後,驀地浮現腦海。
她記起那些黑暗中的撫觸、親吻,還有汗水淋漓的肢體交纏……
頓時,清妍感到口乾舌燥,雙頰像突然著了火。
「那個……你、你的領帶歪了……」她多此一舉地解釋。
魔咒解除,關定涯也清了清嗓子,生硬地別開臉。「那……我去上班了。」
「嗯。」清妍點點頭,目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