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人早離開會議室,留下一地錯愕。
「嗯……嗯,剛才的情形,嗯……」主持人支支吾吾,眼角瞟瞟坐在旁邊的召集人的表情──
開始掂掂自己頭上這頂警帽還能戴多久……
「在這裡總可以說了吧?」
偵訊室?「你可真會挑地方。」
「很適合現在的氣氛。」他攤手,簡直是豁出去了。「說不說?」
「你要我說什麼?」標準嫌疑犯面臨偵訊時脫口的第一句回答。
「不要拿那一套來應付我。」他一輩子的氣都快歎光了。「就算是同事之間的關心好嗎,你最近怎麼了?」
她才想問他是怎麼回事。
「上次何檢跟你說了什麼?」
「她──」才剛啟口讓封志尚期待下文,任裘靡又閉上嘴巴。
「裘靡哪──」封志尚雙手撐在桌上,身體微傾俯視坐在對面的她。「我真的很有心想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只是單純地想跟你像個朋友一樣地相處。」
「只是這樣而已?」反問的口氣暗藏難以察覺的不滿,連自己都不知道。
封志尚以為她懷疑自己的話,重重點頭。「只是這樣而已。」
天曉得,其實他想要的不只這樣、他的動機也絕對不純正,但她絕不可能容他恣意妄為,他也不敢奢望能從她那裡得到回應。
說得再白一點,他死心了,雖不是徹底死心,但也差不多掛了一半。
不戰而降是很丟臉的事沒錯,但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為她連進決鬥場的門票都拒絕給他,更遑論和留在她心裡的男人一決高下。
翻看過范人傑的人事資料,他真的是個非常優秀的刑事警察、也死得太帶有英雄悲劇的色彩,如果沒死,他會在一個半月之後榮任副組長,也難怪能讓她念念不忘在心裡。
可是自己也不差啊!為什麼就不能得到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
「什麼機會?」
又不知不覺把心裡想的事說出口,嘖,這個毛病再不改,哪天連對她的感情都脫口說出來就糟了。
「對誰的感情?」
天!誰拿個針線縫住他的嘴啊!封志尚抱頭呻吟。
被偵訊的人反而變成是他。
「封志尚,你今天不說清楚就休想走出偵訊室。」她最恨曖昧不明的模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不是很簡單嗎?做什麼硬要把它弄複雜。「說不說?」
黑眸定定鎖著她,本來要問明事情的人反而成了被偵訊的對象,真的是欲哭無淚,她哪來反客為主的本事?
「說不說?」
……這個節骨眼說了又能怎樣?她根本不讓他踩進她的生活,好怨!
「不說以後就都不要說。」
同樣的事情她懶得做第二遍,她只問他一次,也只聽一次。
……她擺明吃定他!為什麼會對她有感覺?他是傻了還是瘋了,或者太喜歡自找苦吃、沒事找事做?好火!火的是自己。
他這個搭檔真的很難纏。
他真的不說?火氣啵啵啵沒來由自心底冒出頭,哪個男人像他這麼婆媽?平常話多的人真的要他說話嘴巴閉得跟蚌殼一樣緊。
「回會議室。」她決定了,再也不聽了。
轉走的身勢被扣在原地,對上一張焦急的表情。
橫豎都是一死,他選擇轟轟烈烈。
不知道是他的氣勢壓人還是其它,任裘靡坐了下來。「說吧。」
深吸口氣,他、他說了:「任裘靡,我告訴你,不管你心裡有了誰,也不管那個人是死是活,我喜歡你、想追求你!你知道刑警的工作很忙,我也沒有太多時間在感情上尋尋覓覓──天曉得我是瘋了還是傻了,但就是對你有感覺,只對你!」
驚人大膽的告白、傻楞癱瘓的聽眾,任裘靡嘴上的煙隨著重力加速度的牽引躺在桌上。
俊朗的臉上燒得通紅,汗流浹背。
他需要一根煙。
此時此刻他極度需要尼古丁來平復波濤洶湧的心跳。
桌上就有現成的,他拿起,放到唇邊深吸,吹出一團白雲。該死!心臟還噗咚噗咚跳個不停。
她看他的眼神一派冷靜。
看吧看吧,橫豎果然都是一死,絕望透頂。
「──總之我說完了,夠清楚了吧?夠明白了嗎?聽得懂吧!」連三問,得到對方三個點頭。
她清楚、她明白,她聽懂,但是──
她晃到他面前,那個作大膽告白的男人卻一步一步隨著她的逼近往後退。
因為逼近,她聞到和自己身上一樣的煙草味,楞了。
「裘靡?」封志尚提著心吊著膽,小心刺探。
醒過神。「你只對我有感覺?」
「嗯……」他說的話已經夠露骨、夠讓人臉紅了,為什麼就她還一臉平靜、無風無浪的樣子,真過份。
「像曉愛常看的文藝小說,除了我以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反應?」
「什、什麼反應?」他只看武俠小說,不懂她的話。
「下半身的反應。」曉愛曾提過如果要找對象,她要找一個對除了她以外的女人不能人道的男人。
但她不認為世上真有這樣的男人存在,經手過多起強暴案件,她知道男人並不是理性的動物,至少下半身不是。
既然封志尚說得出這種話,那麼,或許他能解惑──這份心思暫時移轉封志尚帶來的錯愕,讓她找回平時的鎮定,更讓她因為身周環境在自己掌握之中而感到安心。
「嚇!」封志尚倒抽一口氣,傻了眼。「你、你問這幹嘛?」
印象中肥皂劇裡男女主角告白的時候都很純情,要不就很甜蜜,為什麼他的就這麼──怪異?
該不會是想測試他的……貞操吧?
這的確是移開話題的好方法,封志尚已經緊張得忘了自己方才丟給她的告白。
所以,進一步逼問:「我只是想知道。」
「我、我是個男人……」他小心翼翼應對,不知道她到底是基於介意還是純粹無聊,問這種讓人臉紅的問題。
這跟告白該出現的場景實在迥異得太過份,為什麼會突然跳到這令人尷尬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