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眉無辜的眨眨眼,絲毫不知反省的對他微笑。
「我們這就出去,你們慢慢來啊,干萬不要急,等會兒有空閒時,記得到客廳來,大夥兒才好一起商量日期。」歐陽家的太大笑得合不攏嘴,順便挺聳肩膀,把探頭張望的丈夫往門外擠。
「是啊是啊,咱們先翻翻黃歷吧!」柯秀娟猛點頭。
「你家黃歷放在哪裡?」文具行的老闆娘問道。
「我去找。」林嫂自告奮勇,咚咚咚的跑去翻箱倒櫃。
「不用了,我這兒就有了。」凌梁月娥出聲制止,從皮包裡摸出一本從不離身的黃歷。「嗯,我看看,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
她是鎮上的媒人,長年來為鎮上男女的婚姻大事而努力,家裡堆著厚厚的資料,裡頭全是方圓百里之內,所有未婚男女的資料。她注意張徹一很久了,只是介紹過幾次,女方全都以「性格不合」的理由婉拒。
唉,這個男人模樣稱頭、事業得意,但是那脾氣實在讓人不敢領教,所以才會獨身至今,遲遲沒有步入結婚禮堂。現在好啦,既然逮著兩人在床上亂滾,她這個媒人當然不肯錯過良機,熱切的開始盤算,決心要賺下這份紅包,把小倆口送做堆。
小鎮上純樸得很,雖然時代進步了,但是傳統觀念仍舊保守。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試了「貨」,當然就要負責的買回家啊!
再說,這對男女,以往是大哥哥跟個稚齡的小妹妹,過了十五年後,成了大男人跟個美貌的小女人,不論怎麼看,都匹配極了。
埋在被窩裡偷笑的書眉,沒有意識到,婆婆媽媽們,已經啟動了無可比擬的行動力,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兩人送做堆。她一臉疑惑,慢慢探出腦袋,眨著眼兒左看看、右看看。
「為什麼要翻黃歷?」她很有求知精神的發問。
「唉啊!」凌梁月娥揮揮手,理解的笑著。「阿姨都知道,你是女孩子嘛,臉皮薄了一些,提到這事,難免覺得不好意思。乖,別害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嫁?」她一頭霧水,惡整張徹一的興致被暫時打斷。
「是啊,你們都在床上滾過了,難道還不想結婚嗎?」媒人頻頻搖頭。「你可別學那些美國人,玩什麼不婚主義。」
書眉立刻從棉被裡坐起來,沒想到玩笑開過了頭,意外的擦槍走火,惡整張徹一不成,倒是被熱心過頭的長輩們扯到婚姻大事上頭來了。
「呃,那個──」她硬著頭皮開口,思索著該怎麼解釋,才可以撥亂反正,告訴他們,整樁事情只是她小小的惡作劇。
「嗯?」阿嘉湊上前來,鏡頭正對著她的臉兒,給她一個大特寫。「書眉,你有什麼話要說嗎?」他以媲美專業狗仔隊的精神,貼身訪問當事人。
鏡頭裡的小臉,先是一聲不吭的看著他,接著,滴溜溜的眼兒往旁邊瞄去,觀察張徹一的表情。
阿嘉跟著轉移鏡頭。
「廠長,恭喜你就要跟書眉結婚了。」他搶先道賀,鏡頭湊近那張慍怒的俊臉。「咦,廠長,你不高興嗎?」
張徹一的回答,是一記強而有力的鐵拳。
砰!
阿嘉哀嚎一聲,連人帶攝影機,被打得飛離床邊。他像個破布偶似的,飛越大半個房間,轟然擊中牆壁,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滑落,軟趴趴的在地上癱成一團。
解決完那個煩人的傢伙後,張徹一轉過頭,準備開始料理身旁的小女人。他伸出雙手,鉗住她的雙肩,咬牙切齒的質問。
「你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
「說!」
「啊,請別這麼粗魯。」她輕聲提醒,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他那惱怒的神色,讓她突然間改變主意,決定順水推舟,也跟著大夥兒瞎起哄。「你不願意嗎?」她楚楚可憐的問,甚至還擠出幾滴晶瑩的淚滴。
「紀書眉,不要再演戲了!」他沉聲警告,聲音冷得像冰塊,下顎也緊繃得像是隨時都會碎裂。
現場氣氛一下子跌至冰點。
所有人都瞪著他,活像他是十惡不赦的惡徒。責備的眼光有如冷箭,嗖嗖嗖的射來,想讓他這個「負心漢」萬箭穿心。
「原來,你根本不想跟我結婚。那麼,你先前在我耳邊說的那些,都只是欺騙我的謊話嗎?」她演得不亦樂乎,仔細端詳他的臉色,確定這些話能夠有效的激怒他,心中暗爽得快要內傷,表面上看來卻還是梨花帶雨的淚容。
這個狡詐的小女人!
張徹一深吸一口氣,肌肉緊繃,寂靜的房間裡只聽見「咯滋咯滋」,那種既似骨骼交錯,又似咬牙切齒的響聲。
「你──」
眼看他即將翻臉,她先下手為強,哀泣一聲,戲劇感十足的趴在枕頭上。
「嗚嗚,算了算了,既然你不願意負責任,我也不會怪你。」她淚濕枕席,像個悲慘的怨婦,哭得人肝腸寸斷。
凌梁月娥首先看不過去,老早被感動得眼眶泛紅。
「阿一,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嗚嗚,這小女人好可憐啊,比她正在看的那出八點檔的女主角更薄命呢!
「是啊是啊,身為男人,要有擔當一點啦!」
「小眉漂亮又聰明,哪裡不好呢?她肯跟你在一起,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分。」
「小眉,你別擔心,媽媽一定替你作主!」柯秀娟信誓旦旦的保證,眼裡只有女兒,老早忘記,被交相指責的人,才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
霎時之間,臥房內亂烘烘的,每個人都搶著說話,忙著對張徹一發言,有的勸說、有的指責。
書眉趴在枕頭上,纖細的肩膀聳動著,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噎,還不忘欣賞自己的「戰果」,很是享受的看著那張俊臉,由黑轉青,再由青轉黑,反覆數次後,他已經瀕臨失控的邊緣,眼看就要抓起那些喋喋不休的長輩們,一個一個的往窗外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