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是存心躲我。」
「我沒有。」
咦,這對話好熟悉!
「那麼,我請你喝咖啡。」他用平靜的聲音建議,看著那張小臉從謹慎轉為驚恐。「我們多年沒見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敘敘舊。」
「呃,不必了,嫂子肯定餓了,我必須立刻趕回去。」算了算了,他們之間有啥舊可以敘?再說,她一點都不喜歡暍咖啡,那黑漆漆的液體只會讓她胃痛!
並行了一會兒,凌瓏始終沒辦法突破封鎖,正當她焦急得幾乎想抱狗跳車時,小綿羊開始發出連串咳喘,排氣管還吐出黑煙,她愈是心急,黑煙就冒得愈多,冒到好像快出火了。
接著,年老力衰的小綿豐陡然熄火,在大馬路上正式罷工。
老天,舊事也重演得太徹底了吧?
「該死的火星塞,早不壞晚不壞,居然就選在這個時候給我出問題。」她喃喃咒罵,把頭靠在狗兒毛茸茸的大腦袋上,懊惱的輕撞兩下,狗兒叫了兩聲,轉過頭來用舌頭幫她洗臉。
一旁傳來聲響,進口轎車的車門開了又關,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她沮喪的抬起頭來,因為強烈的陽光而瞇起眼兒。
向剛朝她走來,步履從容,簡直像是頭漫步的狼,全身上下都隱含著內斂的危
險。
總覺得她早就知道,成年後的他會是這種模樣。
當初的俊朗輪廓,歷經歲月的洗禮,變得更粗獷而男性化。眼前的向剛看來精明幹練,強悍而有自信,那股引人注目的獨特性質更是有增無減,彷彿他生來就是個發光體,注定要受人矚目。
而他嘴角郡抹邪門的笑,讓她頭皮發麻,立刻就確定,眼前的他肯定此十年前更具危險性!
凌瓏警戒的看著他,大眼兒盯著那張俊臉,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拔腿逃跑的衝動。
她也得非常努力,才能夠克制住,不為盤桓腦中的回憶臉紅——
停車棚裡的那一吻,已經是上個世紀的陳年往事了。向剛還記不記得?還是說,對他而言,停車棚裡時那一吻,就跟惡作劇的捏弄一樣,只是戲弄她的手段之一 ?
這麼多年來,凌瓏始終沒有機會詢問,關於那個期末考的早晨,向剛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蓄意誘拐,用了一個荒謬的理由就騙得她的初吻。
那個吻,對她來說是驚嚇大於羞怯。
她起先是嚇呆了,後來則是怒火中燒,要到很久很久之後,當震驚與憤怒都褪去,在一些偶爾來拜訪的羞人夢境裡,她才會回憶起他熱燙的唇、他霸道的擁抱以及他嘗起來奇妙的滋味——
「怎麼了?」向剛走到她面前,背著光的身影看來更高大。
「沒什麼,只是老毛病了。火星塞塞住了,三不五時就會鬧脾氣。」她抱住懷裡胡亂扭動的狗兒,故做鎮定,不理會熱燙的臉頰,彷彿那兒的嫣紅並不存在。
「需要我替你牽去修理嗎?」他十分周到的問,顯然不準備丟下她不管。
無奈凌瓏不肯領情,立刻婉拒他的提議,小腦袋搖得像博浪鼓。「不用了,我只要打個電話,機車行的人就過來了。」
小綿羊三不五時罷工,她早成了機車行的常客,雖然老闆提議,最好就此汰舊換新,再買一台新機車,但是她如今可是無業遊民,哪有閒錢買新車?基於經濟考量,就算小綿羊再破舊,好歹仍是個代步工具,在它正式成為廢鐵前,她都會耐著性子騎的。
「那麼,上車吧!」向剛簡單的說道。
「呃——為、為什麼要上車?」她戒慎恐懼的問,看著那輛轎車的眼神,像是在看著某種吃人的怪物,全身不由自王的縮了起來。懷裡的狗狗被勒得太緊,抗議的汪汪大叫,她連忙鬆手。
「你不是急著要回去照料嫂子嗎?」他慢條靳理的問,露出友善的笑容。「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凌瓏匆忙搖頭。他的笑容,讓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自動起立。
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向剛並非如外表般那麼和善無害,而很不巧的,她就是那其中之一。
「不需客氣,我還認得你家的路。」他見招拆招。
「呃,我搬家了。」她低著頭,瞪著懷裡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面對這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她決定放棄誠實的美德,硬著頭皮說謊。
「不,你沒有搬家。」向剛靜靜反駁,用慵懶的目光注視她。
「你怎麼知道的?」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來,她居然在烈日下覺得全身發冷。
「你忘了嗎?我是凌雲的合夥人。」他笑意更深,俯下身來,逼近那張蒼白的小臉。「這幾年來,我上你家的次數,可能比你回家的次數還要頻繁。」
噢,她是被嚇昏頭,還是被曬昏頭,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當他的面撒了個蹩腳到極點的謊。
向剛畢業之後,並非全然斷了音訊,小鎮上消息流通迅速,關於他的點點滴滴,還是不時會滲進她的生活。
她知道他考上北部大學、知道他久居北部、知道他去外島當兵——她當然也知道,他在大學畢業後就跟凌雲合作,開設了一間公司,據說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如今已經頗具規模。
她從不懷疑,向剛會是個成功的商人。跟其他人相此,他的舉手投足多了一份優雅,而他的言談微笑,又多了一分狡詐,這些特質,全都是商場上必備的條件。
回返鎮上前,她也曾經忐忑過,就怕會撞見他。但是,凌雲曾輕描淡寫的提過,說台北的總公司需要向剛坐鎮,她就放心的以為,他還遠在天邊,絕對不會在鎮上現身。
看來,她猜錯了!
粉嫩的小臉上閃過各種複雜的表情,黝黑的大手卻已經探來,鬆開她環抱狗狗的雙手。
「飯團,上車。」向剛下令。
狗兒聽話得很,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一接到指示就跳出她的懷抱,跑進車子裡坐好,比起在電信局門口難以管教的欠扁模樣,簡直是判若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