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他皺眉。
凌瓏沒有理會,眼兒還盯著向剛,卻發現他仍是老神在在,沒有喊痛、沒有跳開,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上半根。
怪了,這傢伙當真皮厚肉粗,這麼禁得起踹?
不死心的,她凝聚所有力氣,再接再厲的補上一腳,堅持要踹出點反應來——
桌子又是一陣晃動,向剛還是面不改色,倒是凌雲抬頭,神情嚴肅的看著她。
「小妹,你踢到的是我。」他淡淡的說,起身換了個位子,拒絕再當代罪羔羊。
凌瓏咬住紅唇,怒氣迅速被歉意取代。她懷恨的瞪了向剛一眼,卻也不敢再放肆。她的腿兒可沒長眼睛,要是一不留神,踹著了嫂子,她可真的就吃不完兜著走,非得跪在祖宗牌位前懺悔三天三夜才行。
凌梁月娥沒察覺桌子下波雲詭譎的動靜,仍在叨叨絮絮,沒把女兒勸得點頭前,她是絕對不會住口的。
「向剛當初這麼照顧你,你怎麼不曉得知恩圖報,也替他著想呢?向剛身旁始終沒個伴兒,工作又這麼忙,要是哪天累壞了身子,上哪裡找人照顧他?」她搬出各種理由,想要動之以情。
向剛微笑,眼裡閃爍著揶揄的光芒。
「凌瓏還在失業中,要是我真的病倒了,倒是可以情商她來當特別看護。」
「別找我,我可擔不起這個重責大任。」她火速拒絕。
老媽還有話說。
「就算不生病,他的起居飲食也缺人打點啊,外頭的食物不是太鹹就是太油,偶爾吃吃還可以,日子久了可要出問題的。」
「別擔心,我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到這兒來吃凌瓏的好菜。」他笑容可掬的說。
她背脊一涼,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你的公司在台北耶!」她繃著聲音提醒。
「我可以為了你的好菜,把總部搬遷回鎮上。反正,公司有許多的產品,都是在鎮上製作,把總部設在這兒,在品管控制上更有效率。」他還煞有其事的轉頭,詢問凌雲的意見。「你覺得,我這個建議可行嗎?」
這番話,等於是致命的一擊!
向剛想搬回鎮上?
那就是說,她去買菜時可能會遇到他、去繳電話費時可能會遇到他、去遛狗時可能會遇到他——
而且,看向剛的態度,像是決心再度取回在凌家餐桌上的保留席。倘若他真的搬回來,又像塊牛皮糖似的,處處纏著她,旁人的目光肯定會再度聚攏過來,這麼一來,她豈不是永無寧日了?
以往那些被抓去「關切」、被嫉妒的眼神環伺、被學姊們警告的種種往事,瞬間蜂擁而來,像是走馬燈般在她腦子裡轉啊轉。
事隔多年,危機卻再度降臨,她要是再不當機立斷,把向剛這燙手山芋扔出去,那——
恐懼淹沒那股沒來由的醋意,凌瓏像被針刺著,從椅子上跳起來,再也不遲疑,當下決定「撩落去」。
「媽,這件事情交給我,我一定找個女人給他!」
第七章
春季的氣候完全無法捉摸。
前不久還熱得驚人,不到幾日,寒流來襲,毒辣的太陽立刻失了威風,暑氣全消,颼颼寒風又來報到,氣溫一下子掉了十來度。厚重的冬衣都還沒收妥,就得再找出來穿上,才足以應付春夜裡的低溫。
雖說媒人有義務替男女雙方做個簡單的個別介紹,但是大夥兒都在同一個鎮上長大,對彼此的家世摸得一清二楚,介紹的那道程序自然可以免了,她晚些到場也不礙事。
果然,男女雙方已經到場了。
嬌小的身子迅速一縮,幾乎要貼上地板。她抓著狗兒的項圈,拉著它一起匍匐前進,東閃西躲的繞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挑了個盆栽旁的位置坐下。
餐廳內誘惑太多,狗兒不斷掙扎,還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哈哈哈的直流口水,想去攻擊別張餐桌上的牛小排。
「飯團、飯團,不可以!」她低聲暍令,緊緊抓著項圈,死命想把狗狗給壓回桌下。「不要動——下要動——」
一人一狗在盆栽後相互對抗,葉片被碰得沙沙作響。
「貪吃狗,出門前不是才讓你吃過嗎?」擰著柳眉數落,輕拍它的腦袋。「再不趴好,明天起就糧食減半。」
狗兒可憐兮兮的嗚了兩聲,不情願的趴下來,藍色眼珠卻還是死盯著牛小排,饞得口水亂滴。
順利制止狗兒暴動後,她鬆了一口氣,翻身半跪在椅子上,一頭埋進盆栽的綠葉,執行老媽的交代,密切觀察眼前的動靜。
幾公尺外,坐著一對樣貌出色的男女。
女的呢,是她許久不見的高中同學,歐陽欣欣一如當年般清秀,長年運動的習慣,讓她始終纖瘦秀麗,肌膚煥發著健康的紅潤。她真不明白,怎麼會有男人,捨得拋棄這麼美麗的小女人。
至於那個男的,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考究的手工西裝,襯托出向剛高大的身形,那寬闊的肩、結實的體魄,不論何時何地,都能吸引旁人——尤其是女人——的目光。
他不知在說些什麼,薄唇上揚,彎成和善的笑,對同桌女伴表現得無比體貼,禮貌之周全,簡直可以媲美英國的紳士。
酸溜溜的醋意,一滴、兩滴的滲出來,凌瓏咬著紅唇,小手揪緊綠葉。隨著向剛或微笑或挑眉的動作,涓滴的醋意逐漸化為湧泉,咕嚕嚕的直冒,迅速氾濫成災。
哼,這個無賴,既然專程回來相親,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他是把她當成什麼了?主菜前的開胃甜點嗎?
青翠的綠葉被小手捏得碎爛,她瞇著眼兒,被醋意淹得暈頭轉向。當他再度彎唇微笑,她竟覺得紅唇一陣酥癢,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他的吻——
啊,討厭,走開走開!
臉紅心跳的凌瓏伸出小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急著想把那些平空冒出的回憶抹掉。
盆栽劇烈晃動著,而幾公尺外的歐陽欣欣也跟著搖頭晃腦。前一分鐘,她還用手撐著下巴,拿著叉子,緩慢的將生菜沙拉送進嘴裡,下一分鐘,她就頻頻搖晃小腦袋,那張小臉愈垂愈低,最後索性平貼在桌面上,不再有任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