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了它不是紅豆湯——」他火大地開口,「要是給『江南霹靂堂』的堂主雷少聽見了,還以為你存心侮辱他們傳家的秘方……」
「那個雷什麼少什麼東西的,家裡是賣紅豆湯的啊?」香圓滿臉疑惑。「可是他知不知道他家的紅豆湯太甜啦?那個配方不好,有機會我幫他調一副更好的,包管他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的啦。」
「他、家、不、賣、紅、豆、湯!」他真會給這個妹妹氣死,轉過頭徵求小團的認同。「小團,你說,我這個妹妹是不是少了好幾根筋?為什麼就是聽不懂人家在說什麼呢?」
小團心底滋味複雜地望著他,「呃……」
唉!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 *** ***
這天深夜,小團坐在梳妝台前,暈黃的燭台火光映照著她那張秀麗的臉蛋。
銅鏡裡的人兒,有一點點若有所思的盼望,一點點懷春繾綣的怦然,一點點忐忑不安的落寞。
怎麼會這樣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把自己弄得失了魂落了魄呢?
但是暗暗相思苦戀了這麼多年,一片癡心到得最後真能得到他的青睞垂憐嗎?
「小團,你真是不爭氣,努力了這麼久還是一點成效都沒有。」她對著銅鏡裡的自己開罵,卻難掩一絲惆悵。
可是她的努力,除了包餃子、煮餃子、送餃子外,還有什麼呢?
既賣弄不了風騷,長得也不傾國傾城,沒有富貴好家世足以襯托,也沒有一身好功夫能夠幫忙他捉賊緝盜——而且他死都不准——再這樣下去,早晚有個比她更好、更了不起的姑娘會出現,搶走半夏哥所有的目光和心思的。
「可是我還能怎麼樣呢?」她愁眉苦臉,哀聲歎氣。「總不能表演當場殺豬的功夫給他看吧?」
事實上她想不出比這個更令男人倒胃口的事了——一刀揮下,豬血噴濺……再大膽的男人都會對她退避三舍、敬而遠之,半夏哥也不例外吧?
她突然有點痛恨起自己家裡開的是豬肉攤,為什麼不是開胭脂香粉的誧子呢?這樣起碼站起櫃檯來顯得高尚乾淨,還渾身香噴噴,七百里外就能夠勾惹得入神魂顛倒了。
「我該怎麼樣加強他對我的好感呢?」她喃喃自問。
今年夏天過了端午吃了粽子,也過了她的十七歲生辰,可是她暗示了十年,暗戀了十年,卻還是沒見他有一絲絲領悟和反應。
雖然他對她一如七歲那一年,那麼地溫柔,那麼地親切,可是這十年來卻沒有半點進展。
只是從當初她送的是豬肝,變成了現在的餃子……
還有時光飛逝,小小的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英氣飛揚的少年變成了挺拔高大的男人。
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究竟要到幾時才能夠拉近一些些呢?
小時候,她常常告訴自己或許有一天,他終於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一定會牽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對她說:小團,你就是我這一生最想要在一起的好姑娘,我永遠永遠是你的男人,誰也搶不走。
光是這麼想,她的心就不禁激起了一陣陣酸甜強烈的戰慄感,讓她臉兒紅、心兒跳,連睡著了都會偷偷笑醒過來。
但是她今年十七歲了,日子已經過了十個年頭,可是這個「或許有一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來?
第四章
今兒是市集休市的日子,小團起了個大清早,挽起袖子扛著一桶髒衣裳,想要去河邊洗衣裳。
她才推開緊閉著的木門,就看到了佇立在門前的半夏。
在明亮的晨光下,他的笑臉比朝陽要燦爛,身上那襲顏色耀眼的紅衫彷彿也在發光。
小團不爭氣的心臟又卜通卜通狂跳了起來,雙腳有些無力,慌得她忙斜靠在門邊支撐住身子。
一大早就英俊得這麼沒天沒良,她在他面前總是輸得五體投地一塌糊塗。
「早。」半夏笑吟吟的同她打招呼。
她勉強吸氣提振精神,擠出一朵希望比美麗還要好看的笑容。「早……早呀。」
「你要去洗衣裳?」他看著她手裡挽著的木桶。
「對。」她忽然有些羞慚起來,想要將髒衣裳往身後藏。
為什麼她老是讓他看見她最粗魯和尷尬的一面?
「我來。」他伸長臂迅速撈過她手上的木桶,輕若無物地環抱在腋下,另一手則牽起了她的小手。「走吧。」
「走?去哪裡?」她被他不由分說地拉著走,不禁有些慌了。
她可不想帶著那桶髒衣裳跟他談心說情呀!
「我陪你去洗衣裳啊。」他濃眉微挑,理所當然地道。
「可是那是我和我爹的髒衣裳,我不能——」
「走啦!」他爽朗大笑。
他們來到郊外的河邊,河水清澈剔透得宛若琉璃,在波光粼粼中隱約可見魚蝦嬉戲著,不時輕濺起了圈圈漣漪和點點水花。
這條河叫春水河,河如其名,無論在什麼季節都是暖暖的,就算是隆冬正盛也從不結冰。
真是辛勤洗衣婦孺們的一大福音。
「要怎麼洗?」半夏極感興趣地看著她。「用木棒嗎?我聽說用根大棒子狂扁髒衣服,無論任何髒污都只有乖乖束手就縛的份!」
——果然是當捕頭的。
小團揉了揉鼻子,忍住笑。「你沒洗過衣服嗎?」
等等,這是什麼爛問題?
堂堂「一品回春院」的二少爺打出生起就被眾星拱月般服侍,他怎麼可能需要親自動手洗衣裳?
就算現在他身為總捕頭,常常得大江南北追捕兇徒惡霸,但是他身上永遠都帶著厚厚一疊銀票,自然是不愁找不到人幫他洗幾件衣裳的。
她想起自己為什麼只有為他煮煮餃子的份了,因為從小到大,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就算她曾經想過要為他繡個荷包,可是看到他身上繫著的是自京城御品一紅繡坊裡買來的上好精緻荷包,她手中的絲線又沉重得拿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