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樂風手舞足蹈,「美麗的春天啊!總是帶給人們無限希望!今天是3月22日,記住,今天是3月22日!」
周雨清大大地喘了幾口氣,雀躍地拿起表格,劉薇,她記住了這個名字。
自接了這第一單生意後,周雨清的神經一直處於興奮狀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等有了點睡意時突然被鈴聲驚醒,她抓過手機接聽,是劉薇催她去拍日出。老天,外面烏七抹黑的,才凌晨四點多鐘啊!她沒時間抱怨,跳起身,亮燈穿衣,馬力地束好頭髮,飛快地洗臉刷牙,不消十分鐘就扣上了鴨舌帽,提著攝影機悄悄地穿過客廳出了門。爸爸媽媽現在好夢正酣呢。她跨上輕騎,飛一樣朝著客運碼頭駛去,但是,主角還沒有到,她只好等在約定的超市門口。
初春的江風很冷,尤其是凌晨,黃逸和劉薇都穿著很厚的衣服,牽著手走向客運碼頭的超市,這時候街上沒有一個人,所以當黃逸遠遠地看到超市門口的路燈下有個人縮在輕騎上打盹時,他就料定那人就是劉薇請來的攝影師,要不是鴨舌帽下面拖出根辮子,那身打扮根本看不出是個女人。
「是她嗎?」他問劉薇。
劉薇點頭,走道那人跟前「嗨」了一聲,那人瞬間驚醒,隨即帥氣地把帽舌轉到腦後,精神抖擻地問:「可以開始了嗎?」黃逸立刻想起了這個聲音和這張臉,略一愣神。
「可以了。」劉薇甜美地笑著,「請拍下我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好的。」周雨清從輕騎後座改良過的雜物箱裡提出攝影機,跟在他們身後上了江堤,江風冷森森地撲來,她打了個寒戰。來得太匆忙,穿少了點。
劉薇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天邊剛泛開魚肚白,晨練的人陸續出現,周雨清趕緊扛起攝影機,專心取景,連寒冷都忘了。男女主角早已進入狀態,牽著手緩緩漫步,朝陽剛露臉他們就停了下來,依偎著賞日出,陽光越來越亮,他們同身沐浴在霞光中,周雨清覺得眼前的畫面美極了,賞心悅目,引人遐思。
賞日出時黃逸會非常安靜,直到太陽完全升起無法正視時才會重新活躍,每一次他都會忘我地沉浸在日出帶來的極致的美感中,忘記周圍的一切,然而這一次,他竟走神了,思緒回到五年前教新生唱歌的那一夜,還沒進教室他就從喧鬧中分辨出一個響亮的聲音,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出眾了,沙啞粗糙,像正在打磨木器的醋栗砂紙,讓他意外的是沙啞聲音的主人竟有一張細瓷一樣的臉,白裡透紅,眉眼分明,眼珠似漆黑的烏木珠子,閃閃發亮,和她同樣漆黑的長髮和諧呼應,她不是他見過的最美的,若說美,她身邊的女孩比她美得多,但她是他見過的最有神韻的,她能吸引人氣,用她沙啞的聲音鼓惑人心,更有趣的是,對於引起她興趣的東西她會毫不避諱地緊盯著猛瞧,似在探索研究,這又是她與其他女孩子不同的地方,受到這樣的注目禮,他備感新鮮。後來,她好像發現了什麼難解的謎,一直在苦苦思索,很認真,壓根兒沒在學唱歌,他離開時她還是這副神情,他帶著那種印象走出了教室。無可否認,他敏感多情的心弦被她撥動了,想要更深入地瞭解她,後來他才知道她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他身邊時時鶯飛蝶舞,風光無限,他早學會不勞而獲,懶得多費周折,歎息一聲緣分稍縱即逝後漸漸也就把那只不知名的野鳥沉人遺忘的深潭了。不好意思,他就是這麼薄情的人。
「我第一次看日出就是你帶我來的。」劉薇的歎息把神遊太虛的黃逸拉回現實。怎麼搞的,居然會走神,雖然和女孩子約會時他常走神,但這還是第一次在一個女孩子面前為了另一個女孩子走神,實在丟臉!他趕緊收攏心神,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太陽做最後的衝刺,一跳跳到半空中,得意洋洋地濫送熱愛能量。天氣好心情就好,周雨清愉快地跟在主角後面走下堤壩,追到他們前面去拍正面,鏡頭一對準男主角的臉,她差點「啊」出聲來,原來是他啊——這三年多來,不知他的女朋友換了幾茬?唉——年年歲歲景依舊,歲歲年年人不同。想那麼多做什麼?現在是工作,不能感情用事,要投入!要投入!
黃逸和劉薇有說有笑地進酒樓去喝早茶,言談舉止間情意綿綿,周雨清趁拍攝間隙想去解決一下肚皮問題,黃逸卻請她和他們一起坐,還為她叫吃的東西,劉薇也說:「吃點東西再拍吧,我們會在這裡呆一會兒的。」周雨清坐下來,不聲不響地很快把東西吃完,看得兩位主角直發呆,周雨清道聲謝,預備離開桌子,黃逸適時地把餐巾遞過來,周雨清再次道謝,拿餐巾在唇上按了按,離席重新扛起攝影機。
周雨清的吃相又勾起黃逸的回憶,那次的生日派對上,她握著風鈴的手走進來,不惶恐、不侷促,眼光越過人叢直直地落在他臉上,不躲閃、不羞澀,直讓他懷疑她是不是把他當做個瀟灑的異性來看待。
她沒有靠近,站在幾步之外,又露出那種深思的神色。他真想問她她發現了什麼值得她想了又想的事情。他沒想到她會來,意外之餘還很高興,遺忘的深潭裡的東西統統冒出來,鮮活地和眼前的她重疊在一起。原來,她不是那麼容易被忘記的女孩。他準備對她說些動聽的話,沒想到她的反應出奇敏銳,一下把他要說的話都堵回去,他感覺自己像個傻瓜,手指蠢蠢欲動地想要掐上她的脖子。她離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有千言萬語,正是為了這眼神,他追了出去,但風鈴的眼淚又迫使他停下腳步,能說什麼呢?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忽然間,他看到那女孩像小狗一樣啃食蛋糕,那模樣十分可笑,那一刻,他呆住了,直到她們跑開了他才笑起來。如果有機會再遇見她,他一定追她,這想法從心底冒出來,向四肢百骸擴散。唉——誰想得到呢,她遲遲沒再出現,一年又一年,他只好把這想法束之高閣,如今猛然撞上了,他趕緊從高閣中把想法翻出來,拍拍灰來看,恩。不但沒過期,還愈陳愈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