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裴燁轉頭一瞧,視線所及之處凌亂不堪,活像剛被人打劫完。「這到底怎麼了?咱們是遇上土匪了?」
「俺就是土匪!」聽到「土匪」二字,敏感得像是被什麼打到似的,江湖毫不猶豫立刻回嘴。
只見裴燁挑高眉,甩著玉腰帶,似笑非笑,這副樣子讓江湖兩兄弟頭皮發麻、腳底發涼。
「我說你們兩兄弟,還真是很有「江湖味」啊!」裴燁好整以暇地踩著步子,臉上的笑意煞是燦爛,可讓人倒退三步的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冷得像是寒天裡的冰。
「三……三當家!」江味的膽子沒哥哥大,很沒路用地退了一步。
「你們倒是說說看,為何鋪子裡會被人掀成這副德行?」裴燁越笑越狡詐,那口氣還真是愉悅,讓人完全摸不清他此刻究竟是喜是怒。
「呃……沒我們倆的事兒,是客人太熱情了。」江味手裡藥瓶抖啊抖的,越抖也就越心急。
「三當家,小的……小的已經盡力維持鋪子裡的秩序,但是……」江湖的嘴角抽搐個沒完沒了。
他絕對不能承認這裡頭的紛亂,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勞」。不然三當家包準整得他像狗一樣爬出鋪子!
「喔,原來如此呀!」裴燁呵呵地笑,但眼裡卻迸出銳利的光芒,刺得江湖味他們是膽顫心寒。「清算損失沒?」
「還沒……」
「你們兩個好樣的啊!」挽起袖子,裴燁準備抽起纏在腰上的玉帶勒死這兩個欠扁的手下。「搞成這樣,明天要怎麼做生意?」年初還不努力拼點業績,年中結算要是比去年掉一成,看他如何整治他們!
裴燁一個大步湊近他們兩兄弟,卻意外見到趴在兩人身後桌上的人影。
「那是什麼?」怪哉,他有沒有眼花啊?
「人啊。」江湖脖上還纏著玉帶,很簡短地回答。
「廢話,我眼睛當然沒瞎。」裴燁敲了江湖一拳,又抽回玉帶纏回腰上。「我是問你,她倒在那裡幹啥?是客人嗎?」
「不是,是被大哥……」話才說一半,差點說溜嘴的江味,又把話擱回肚子裡頭,想仔細了才說。「大哥見到她倒在門外,怕她擋住咱們做生意,所以把她扶進鋪子裡。」
裴燁輕輕頷首,排開兩人。
「難道是生病來著……呃啊啊啊——」話沒說完,坊內響起裴燁淒厲的叫聲。瞧他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就連跟在他身邊好些年的江湖味兩兄弟,也從未見過自家主子慌亂成這德行,簡直像是被雷打到!
裴燁連連退了三步,伸出修長的指頭,顫抖抖地指著前方未醒的人兒。
「她她她……怎麼會……她——」捉著發,他像是瘋子般繞著鋪子兜圈子,嘴裡不斷地碎念著。
「真怪,三當家是著了什麼魔?」江味轉頭瞧了那姑娘的睡顏,不就是好好的一個人嘛!
「不可能!這太沒有道理了,怎麼可能?」裴燁胡亂走著,完全沒見到旁邊的夥計們個個神色驚恐,見他舉止怪異,就像是見到瘟疫一般,人人是閃躲不及。
江湖也摸不著頭緒,以為女人對三當家來說,個個都是寶,無論美醜好壞,他可是呵護備至,不像對他們兩兄弟一樣,又叫又罵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半晌,裴燁發作完畢,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這裡頭應當哪裡有錯,他不可能會見到這女人才是。
「江湖,你快!」
「快啥啊?」主子急吼吼的醜樣,真是有失他平日的斯文。崇拜是一回事,怨恨倒也是另一回事兒,這點江湖倒很分明。
「扔扔扔!」接連說了三個扔字,裴燁迫切得仿似後頭有追兵。「把人給我扔掉!」
「啊?」這回換江湖味兩兄弟凸出眼,「三當家啊,那可是個女人呀!」他愛女人是出了名的,不然怎會專做女人的買賣?
裴燁瞪大眼,按著心口嚇個半死。「你們說那是女人?你們瘋了不成?快給我扔掉。」
江湖味兩兄弟很納悶地對看著,可能是坊內剛發生的慘劇讓三當家打擊太大,要不怎會出現這等場面?有女人平白無故送上門,竟視為牛鬼蛇神?如今要是換個男人,他們應該會被打到趴才是。
「好,你們不扔,少爺我自己來!」裴燁推開他們,瞪著趴在桌面上的女子,心裡頭不是那樣肯定,但她手上掛著的一隻鈴環,這才是他驚慌失措的主因。
就在他打算把對方扛上肩頭、丟出大門時,那張蒼白的小臉輕輕皺著小巧的鼻頭,略無血色的紅唇抿了抿,就連原本緊閉的眼臉,也緩緩睜開……
又長又捲翹的羽睫加深那雙大眼的魅力,顯得靈動可人,然而,卻也有令人說不出的怪異。
明明就是一張清麗的臉蛋,可那副表情怎有如七月半的女鬼般幽冷?
江湖味兩兄弟盯著人家小姑娘瞧,越瞧也就越發抖,直到最後,兩人抱在一起大聲地喊道。「媽啊!不會見到鬼吧——」
「你們閉嘴……」頭一撇,裴燁沒想過對方竟會清醒,四目相接,一陣冷颼颼的寒意直達心間,差點都給撞出個窟窿來了。
裴燁哪裡顧得了男性面子?甩開人家姑娘一把跳離開來,渾身雞皮疙瘩爬滿手腳,就連脖子都泛起一粒粒的小疙瘩。
坊內一時之間尖叫聲四起,粗啞啞地宛若雷打,真是不堪入耳的淒慘。彷彿因為對方的清醒,整座店內的氣氛完全調換,死寂得生人勿近!
「我……」粗啞的低聲像是林間被打落的烏鴉,那樣刺耳難聽。
「為什麼鬼會說話?」江湖味兩個大男人緊緊抱在一塊,所有尊嚴與膽量早已蕩然無存。
幾個小夥計東西扔了就跑不見影,偌大的店頭剩下裴燁與江湖味兩兄弟,三人面面相覷,還有那位白衣飄飄,不知是人是鬼的姑娘,正瞪著骨碌大眼,冷冷地看著他們。
忽地,她伸出一隻手,略白的顏面罩上一股難以言語的古怪感,不知是天生本就有此氣質,還是因為病弱的緣故,可怕得令人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