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編,我是惟潔。」
「進來!」男人不耐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了出來。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還沒來得及站定位置,啪的一聲巨響,一大疊的資料就被狠狠的甩在桌面上。
「你給我看看,睜大你的眼睛給我仔細看看這是什麼銷售數字!為什麼你企劃的童書繪本會賣得這麼差勁?」
路惟潔機警的側過身子,及時閃避總編的口水甘霖,心裡不禁苦笑,賣得差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三流的故事、三流插畫,會有家長想要買給小朋友看才怪,人家又不是凱子加笨蛋,小孩子也不是呆瓜呀!
當初她苦口婆心極力爭取跟優秀人才合作,可是總編卻以對方會漫天開價為由斷然拒絕提案,這下做了白工、賠了錢才再胡亂發飆,她有什麼辦法?
天底下沒有不需要付出就可以賺進大把鈔票的工作,若有,又輪得到他們這麼一間小小的童書出版社嗎?
機伶的眼珠掃過資料上的數字,「不錯了,比我預計的好。」
心裡的話不小心脫口而出,她當下第一個反應是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總編——
果不其然,總編的臉馬上漲成豬肝色,沒等她表達歉意,接下來的猛烈咆哮幾乎要把辦公室的屋頂給掀了。
宛若雷鳴,「路惟潔,你說什麼?你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背負著什麼責任?你是編輯哎,你負責的童書做得這麼差不懂得檢討就算了,竟然還用這種敷衍的態度說話,你實在是……」肥厚的香腸嘴劈哩啪啦沒完沒了。
路惟潔懊惱剛才為什麼沒有管好自己的嘴巴,竟然在這種緊急時刻挑起總編的怒火,她偷偷的瞟了眼牆上的時鐘,擔心總編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延到下班時間,那她就趕不及參加好友的婚禮了。
總編見狀霍然起身,一顆圓呼呼的肚子頂在桌沿,「路惟潔,誰准你看時間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反省的能力?我在糾正你的缺點,你還心不在焉的想著要下班走人!天啊,公司怎麼會養出你們這種員工?」
為免戰火燎原,殃及無辜,她趕緊低下頭佯裝懺悔,「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請原諒我的無心之過……」溫馴得像頭綿羊,「總編,我一定會好好反省的。」極盡卑微之能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總編中場休息想喝口水的時候,離下班鐘響早已過了十多分鐘。只見總編肥厚的大手抓過杯子潤了潤嗓子,大有再戰幾百回合的態勢。
路惟潔眼見他還不肯罷休,再也顧不得主雇關係,「總編,你還要繼續下去嗎?下班時間到了哎,今天星期五,家人會等你吃飯喔!」討好的口吻小心翼翼的提醒。
不提醒還好,這一提醒更是再度挑起總編的怒火,只見殺氣從大開的咽喉筆直撲來——
「路惟潔,你是在嫌我囉嗦嗎?!你是嗎?我真不知道你這顆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迎面又是一陣疾風酷刑,幾乎要將她徹底撲殺殆盡。
等到總編大人因為過度口乾舌燥不得不敗陣下來,那又是整整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死了大半細胞的路惟潔也管不了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有多狼狽,拎起包包十萬火急的衝出公司,跳上計程車,「花宴飯店,快點!」緊急得彷彿進入生命倒數計時。
今天是走了什麼倒楣運?竟然意外引發總編的長篇大罵,害得自己沒能依照計劃及早離開公司,這不好了,才走一小段路,計程車就陷在車陣裡進退不得。
汗珠無情齊飆,她焦急的頻頻看著時間,胃因為緊張而揪扯在一塊兒,眼看這樣塞車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不甘心受困,連忙掏出鈔票,「司機先生,我在這裡下車就好!」
「哎,小姐,這裡離花宴飯店還有一大段路哎!要不然也要等我找錢啊,小姐,等一下——」
「不用了!」甩上車門,她蓄勢待發的纖瘦身影在擁擠的車陣裡加速狂奔。
若是以前,她絕對會認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她從來沒想到世上真有人能夠踩著高跟鞋在馬路上急速狂奔,可今天她做到了。
路惟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同時,還不忘對自己創造的奇跡洋洋得意一番。
包包裡的手機響了,「喂?」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的她勉強應答。
王蕾蕾急切的聲音傳來,「惟潔,你人到哪裡了?不會是忘了我的婚禮吧?」聲音裡有著哭意。
抬頭看看四周招牌,「沒有,我沒忘記!下班前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已經在趕去的路上了,別急!我馬上就到,再等我一下!」她氣喘吁吁的安撫著好友。
沒等王蕾蕾再說話,她把手機往包包裡一塞,搏了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邁開步伐提氣狂奔。
這時候就不免感歎自己當初沒多花點苦心練習跑百米或馬拉松什麼的,要不眼下便可解解這燃眉之急。
狼狽的拎著外套,她渾身香汗淋漓,難得展現奇跡似的飛毛腳繼續奔跑,也不知道跑過幾條大街,終於,花宴飯店的招牌就在不遠的前方對著幾乎僅剩一口氣的她揮手。
「加油!快了、快了……」她雙手撐著發軟的雙腿,痛苦的對自己再次鼓舞。
等不及綠燈亮起,她一馬當先偷跑了近半條馬路,就在雄心壯志的想要以俐落姿態一把跨越回車道前的排水溝蓋時,啪嗒一聲驟響,她感覺腳步瞬間跌降幾寸,光溜溜整個腳丫子出乎意外的狠狠踩在水泥地上——
低頭一瞧,只見她腳下的高跟鞋居然不翼而飛。
「咦,鞋子呢?!怎麼不見了?」她瞠目結舌的瞪著腳下荒謬的意外,忙不迭趕緊回頭梭巡路面。瞧,那只搗蛋的鞋正安穩的躺在不遠處呢!
「可惡,就非得在這種時間來湊熱鬧嗎?」口中唸唸有詞,她一拐一拐的走上前準備套上鞋子,卻愕然發現,鞋跟早已徹底和鞋身宣告脫離,屍骸就冷清清的躺在水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