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那姿勢,上車之後完全沒有改變過的站姿,一手提一盆花穩穩地站著,完全不需要車頂上的橫桿、拉環,也不需要座椅旁的扶把。
公車煞車、起動好幾回,他就是動也不動,旁邊站著的乘客差點要撞到手裡的花時,他還能輕輕移動手臂,連人帶花不被碰到任何一角。
這人不會是在哪個深山裡修行、而後芸成下山來的武林高手吧?
她腦海裡馬上掠過「神鵬俠侶」裡,楊過在海潮中練功的景象,耐熱功夫、下盤功夫一流,真想跟他討教幾招!
或者……是哪個寺廟的修行僧人?
瞧他那副目不斜視、不動如山的莊嚴肅穆模樣,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乘客倒於側而神不驚的入定功力,想必是得道高僧囉?!
不過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頂上頭髮不少,當然更不見六點戒疤。
「這位師父……」不不,「呃,這位先生,我的位子讓你坐吧。」
雖然這男人不屬於老弱婦孺中的任何一種,可看在他拿了兩大盆植物的份上,汪笙還是決定讓位。否則要是來個緊急煞車,哪個乘客摔倒、壓扁了漂亮的蘭花,那就可惜了。
男人的目光透過黑框眼鏡往下看了正站起來的少女一眼,「不用。」
他的語氣很冷,眼神更冷。
「沒關係啦,我只要再幾個站就下車了,你拿那麼重的東西,還是坐著比較好。」汪笙已經離開座位,做了個請坐的動作。
男人猶豫了下,同時感覺到四周向自己投射過來的目光──如此秀麗可人的少女體貼地讓位,而他這個大男人竟大剌剌地拒絕?
乘客們的目光一致含有不知好歹、辜負美意的譴責。
他一向不愛講話,此刻也懶得辯解自己下一站就要下車,於是坐了下來。
不過,要抱著兩大盆花坐下並非易事,他把劍蘭放在腿上就沒位置了,另一盆蝴蝶蘭正猶豫著該放哪裡──
「我幫你拿。」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汪笙自告奮勇,一把將蘭花抱了過來。
哇,還挺重的呢。
綠色蝴蝶蘭!以前只有在月曆上面看過,這種淺淺的綠色,和一般常見的那些顏色不同,格外帶有一種清麗出塵的美感。
汪笙喜孜孜地抱著花盆,對著它左看右瞧。
蘭花是花中君子,蝴蝶蘭更是蘭花之王,那綠色蝴蝶蘭可不就是王中之王了嗎?
才想著,突然一個緊急煞車──
砰!
「啊──」
後面的乘客紛紛往前傾倒,有人撞到了汪笙,她一個重心不穩先是撞到座椅,而後直往左側撲倒而去。
剎時間,那綠色的王中之王,己整盆砸上抱著劍蘭的男人的臉。
乘客們無不瞪大眼睛、倒抽口氣。
「啊──啊!」汪笙聽到清脆的碎裂聲,不由得在心中慘呼:完了呀──
她慌忙地以單手拉住座椅的把手,站直身子。
座位上的男人一聲都沒吭,但右額已經紅腫破皮,血絲流了下來。
汪笙一時手忙腳亂,想檢查懷中袋裡的花盆是不是碎了,又想檢視他的傷……
「不用了。」男人以手肘格擋那拿著面紙想擦拭他右額的手,不讓她碰到自己,白淨的臉龐隱隱泛著鐵青。
「對、對不起!對不起……」汪笙慘白著臉蛋,不停地道歉。
她好心讓位、幫忙拿東西,可換來的,竟是用花盆砸得人家破相!
男人一語不發地起身,拿過那花盆已碎的可憐蝴蝶蘭,按了下車鈴。他瞧都不瞧汪笙一眼,只低聲說著「借過」,便穿越乘客之間下了車。
汪笙摀著臉頰,愧疚地看著男人立在路邊,放下兩盆花,這才舉袖擦去額頭上的鮮血。
怎麼會這樣?
她懊惱地咬唇,正想追下車去跟他再次鄭重道歉,公車卻已開動。
於是她只能隔著車窗,看那高挺的身形逐漸從視線中消逝……
白色衣袖上沾了血跡,男人盯著那抹紅,感覺額上傳來熱辣辣的疼痛感,此時,腦海中閃過之前等公車時,少女拉開衣服吹風的動作,當時他就站在她背後,正好不經意地往下一瞄……
「算是懲罰我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男人輕哼,提起花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丘爾勤今天又要來了!你能相信嗎?那個愛吃醋的怪胎晚上要來我家!我媽又要請他來!我至少己經講了一千次討厭他,我媽還是要請他來!」
汪笙坐在邢家的沙發上,指天畫地的大罵。
坐她對面的邢雙芸默默地吸著一杯檸檬汁,「既然已經確定他會來了,趕也趕不走,那就讓他來吧。你看開一點,不要理他就好了。」
「妳不知道啊,他那眼神、那眼神……」汪笙激動地揮舞著右手,「眼神」了半天,卻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最後一臉沮喪地捧住臉蛋,「唉呀!怎麼辦嘛!雙芸,教教我該怎麼辦?」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望向好友。
「我能怎麼辦?總不可能幫你去勸你媽不要邀丘爾勤來啊。」邢雙芸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望著對面的汪家別墅。
邢家同樣也是經營電腦公司,和汪家是競爭對手。
偏這麼巧,兩家選在同一處山坡地住下,汪家人買下落成兩年多的別墅,才赫然發現自己和仇家……和競爭對手比鄰而居。
住都住了,也懶得再搬,何況對方不搬而自己搬走,豈不是顯得怕了人家?
大人們雖然因為事業的關係而處得不太好,不過孩子們可沒管那麼多,邢家兩個女兒和汪家的掌上明珠從小就玩在一起,還經常到對方家裡過夜。
而邢雙芸是家中長女,大了汪笙兩歲,氣質遠比她沉穩。
「不行,我一定要趕走他。」汪笙喃喃道。
丘爾勤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老媽還敢說什麼只是吃個飯?分明就是別有用心!
她是老媽生的,怎會不知道她的企圖?
「雙芸,你看這次改放瀉藥怎麼樣?反正他對酸的東西已經很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