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駁,她把殷殷當成女兒,早習慣成自然。紀亞抱過殷殷,將她摟在懷裡,軟軟的小臉貼住她的頸子,雖沒有血脈相連,親情已然形成。
「媽媽跟你說,工作對我而言快樂少、成就多,它證明我的存在價值,證明自己被社會需要,被需要、被看重的感覺很不壞。只不過,偶爾會覺得疲憊,偶爾覺得花那麼多時間來追逐成就有點笨,然後……」
「然後怎樣?」
「然後我選擇放下一切,留在殷殷身邊,把快樂當成人生重大目標呀!」親親殷殷的臉,她笑彎眉。
拉住爸爸、媽媽,殷殷把三隻手相交疊,疊出一個幸福家園。「爸爸、媽媽,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選擇快樂。」
永遠……很棒的形容詞,只是她的永遠不夠多、不夠長。笑僵在頰邊,她無法應允。
她不接話,世泱接:「早晚殷殷會長大、會嫁人,會覺得王子比爸爸媽媽更重要。」
「不對,爸爸媽媽最重要,我只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就好了。」
紀亞歎氣,「殷殷,你要學習和每個人相處,學會讓每個人在你生命中重要。那麼,有一天爸媽老了,上帝接我們到天堂時,你才不會太難過。」
「天堂好玩嗎?別去可不可以?」
「別擔心,就算媽媽到天堂,你也會常想我,對不?」
「對,我會很想很想你。」想起母親離家那段日子,殷殷忍不住紅了眼。
「你會想媽媽什麼?」
「想媽媽不要我了,殷殷好可憐。」
「錯了,你要想,媽媽不會騎馬,坐在黑皮背上,一直喊叫的滑稽模樣;你要想,媽媽念故事書給你聽,你拚命問問題,把媽媽問倒的事情。最好想想,媽媽幫你洗澡,你把泡泡塗在媽媽頭髮上,把媽媽變成老太太的蠢樣子……」
紀亞說著說著,殷殷笑得很開心。
紀亞拍拍她的背,說:「要多想愉快的事才對,要記得哦,媽媽愛看你笑,不愛你愁眉苦臉。」
紀亞和殷殷的討論讓世泱揪了眉,殷殷才五歲,紀亞幹嘛那麼早教導她生死離別?
父親生病,他不讓我知道,在最後三個月裡,他忙著教會我,死亡是人生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他要我用豁然態度面對親人離去……
突然,紀亞的話撞進他腦子裡,她在教導殷殷用豁然態度面對親人離去?因為她只有「最後三個月」?
慌地,世泱忙甩頭,甩去荒謬念頭,不會,不一樣的,紀亞很健康,和她父親的情況不相當。
「好了,殷殷該上床睡覺了。」紀亞順順殷殷的頭髮說。
「我要和爸爸媽媽一起睡。」她勾住紀亞的脖子,宣示。
世泱看紀亞一眼,下獨裁決議:「好,都到爸爸的大床睡。」
抱起殷殷,牽起紀亞,他們不是夫妻,但他將她當成正名妻子。
同睡?紀亞有幾分忸怩,但他的手掌大得像毛毯,輕輕裹起、溫暖入襲,明明是不熱的四月天,但在他的掌握間,她熱紅了臉。
是什麼感受?不明確,模模糊糊的快樂蕩在心間。
彷彿爸爸媽媽回來,身邊又有了貨真價實的親人,彷彿歸屬感重返心問,在這裡、這個城堡、這對父女身邊,是她人生的定位點……
不想了,殷殷說得對,把快樂當作人生目標沒有不對。
彎彎指頭,指節扣上他的手,她有了主動,不再是被動接受。
世泱感受到她的回握,寬寬的唇拉出好看弧線,冷冷心情因她注入暖流。愛她,很容易,比吃飯睡覺更不需要學習,彷彿他們本是一體,亙古恆今,兩人尋尋覓覓,便是在尋找這刻的相聚相攜。
衝動,他想告訴她,我們結婚吧,辦一個城堡婚禮,找所有的親人朋友都來參與,把城堡裡的寂寞冷清一舉消滅,從此,這裡是天堂、是幸福園地,再沒有半分陰影。
*** *** ***
他的床果然很大,把快入睡的殷殷擺到床鋪中央,世泱先躺上床,對著還站在床緣遲疑的紀亞說:
「睡覺囉。」
「我想……」
「你擔心我隔著殷殷對你不客氣?」他道破她的想法。
「男人的獸性高於人性。」她刻意緩慢點頭,點得像個注重品德的老學究。
「我的自制力不壞。」他的人格有CAS和ISO雙掛保證。
「那是你尚未遇見美女。」頂嘴天後就是她啦,要她乖順聽話,下輩子再說!
「美女?我以為你對容貌缺乏信心。」
「是你的經常性恭維增強了我的自信心。」
「可不可以透露,你需要多少的恭維才能認真相信,我和殷殷一樣需要你?」
話問出口,頂嘴女人紅了臉,眼光東飄西蕩,就是不敢停留在他身上。
「我不確定誰需要我,但我確定自己需要睡眠。」說著,紀亞躺到床的另一邊,閉上眼睛假寐。
五秒鐘,她聽見一聲輕歎,再五分鐘,她感覺手背上有重量相疊,又十分鐘,她偷偷睜眼,瞄了瞄熟睡男人。
他很好看,堅硬的五官在睡夢中增添幾分柔軟,濃濃的眉毛舒坦,要是能夠依賴這樣的男人一生很不壞,要是能夠……
她的「能夠」尚未想齊全,無預警地,他睜開眼,再一次,她的雙頰充血,瑰麗紅顏映上他心臟正中間,紀亞別開頭,背過身,又裝睡。
望住她的背影,他微笑,同樣側身,大手橫過殷殷,停留在她腰際。
*** *** ***
家教老師帶殷殷算數學,紀亞走到世泱書房前,敲門。
門開,他笑出一口燦爛白牙,他很開心,尤其是最近,園裡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情。
「你忙嗎?」紀亞問。
「工作結束了,要不要進來?」
「不打擾的話。」
「不打擾。」正確的說法是,不管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她的出現絕對不會是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