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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11 頁

 

  段雲羅唱至最後一句時,早已埋首於無艷胸前,淚流滿面。

  可她沒法子停下歌唱,因為她有太多太多心情想傾訴予他,可身邊有其它人哪,她又怎能讓他們知道她的心碎呢?

  無艷永遠不會知情,讓他離開,是她不捨得讓他知道她將嫁予他人之用心良苦哪。無艷永遠不會知情,她正是因為深愛著他,才要讓他遠離啊……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心悅君兮君不知……」

  於是,「越人歌」在黑夜海上泠泠地響了一夜。

  那歌聲清雅婉柔,有著超乎曲調之深情,舟夫們即使不懂越國語言,卻也不禁為那聲聲悲愴的語調而落下了淚。

  「心悅君兮君不知……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四章

  四年後——

  司徒大宅之西廂裡,一束陽光灑入菱格窗欞,落在一名敞著紫色衣衫,倚著白緞靠背,正合目睡眠之男子身上。

  說他是男子,可他那張絕色臉孔肯定要讓天下人失神。

  他一身肌膚恰似羊脂美玉般的滑膩雪白,精緻眉眼是工筆畫師窮畢生之力也沒法成就之美形,一頭烏絲較之最好絲綢而毫不遜色。

  若真要找出什麼缺點,便是男子臉色太蒼白、打眠時神情太悲慟。

  他揪著眉,像是夢魔正伸出千百雙手掐著他脖頸似的。他痛苦地掙扎著,墨紫色衣襟因而大敞地露出清臞骨感胸膛。

  雲兒,你在哪裡?!

  他在一團白霧裡走著,拚命地尋找著她的蹤影。

  他努力瞠大雙目,瞠得連眼珠都發痛,可他所能望見的依然是一片霧濛濛灰白,他遂是更加用力地啟唇,想喚出她名字。

  雲兒!

  可無論他如何聲嘶力竭,他就是聽不見自己聲音,「雲兒」二字總是一陣煙似在他唇間轉繞著。

  「雲兒!」

  當這個名字被他大聲地喊出之際,司徒無艷也驀然睜開眼,自夢中驚醒。

  白晝陽光刺入他眸裡,他別過頭,避開那刺目日光。

  他瞪著臥榻邊那盅養生湯,他怔愣了許久,才想起自己而今是看得見了。

  他不是在夢裡,他不在那座島上,他能夠看得見了!而雲兒——

  也確實不在他身邊了。

  他們分開四年了!

  他沒一刻忘記過,那年元宵夜他與雲兒共飲時,他正準備要娶回她的雀躍之情。

  他更沒忘記過,那一夜之後,當他再度醒來時,他雙目能見,卻是獨獨見不著她時的椎心痛苦。

  他當時孑身一人在客棧裡,身上沉甸甸衣袋裡全裝滿了翡翠,一張字跡娟秀紙條約略寫明了其價值,並細細寫下了他的病徵、脈象及風寒雜狀時之應用藥方。

  方稜大木桌上亦留一張字條,寫著!

  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

  司徒無艷喃喃自語著,從懷間荷包裡掏出了那張薄到幾乎隨時都會化成灰之紙片。

  「雲兒……雲兒……你究竟是以何種心情待我?」司徒無艷清透眼裡有恨有痛有不捨。「你一句『情非得已』,又要我情何以堪呢?」

  「醒來時,雙眼能見,知道先前必是簡陶多心封了我雙眼,可我從沒怨過你。你呢?你可惦記過我這些年過的是啥日子嗎?」

  司徒無艷聽見自己怨惱聲音,這才驚覺到自己這些時日其實未曾改掉對著這方紙條說話之怪毛病。

  只是,他前陣子染了風寒,大病一場,輾轉床榻,竟已有一段時間不曾夢見過她了。

  司徒無艷握著手裡紙緝,嘴裡話兒卻像是不吐不快似地溜出唇間——

  「我醉生夢死,揮霍無度了好一段時間。可我總不快樂,思念你之心,並未因為抱了其它女子而和緩過。我開始眷上喝酒——別人醉酒,最多便是宿醉,我的身子卻總是要死去活來一回。」

  「所以,我偏要醉酒,嘔心之痛才讓我覺得自己活著……」

  司徒無艷手掌隨著說話而握成拳,不慎捏縐了紙絹。

  他倒抽一口氣,小心翼翼地以青蔥指尖撫過紙絹。

  「我其實是存心要折磨死自己的。偏我又沒本事把自己弄死,總想著有一天要再次找到你。」他苦笑著將紙絹重新收進荷包裡,偎在臉頰邊眷戀著。

  他原該是日日縱情酒鄉間,直至體衰銀兩用盡,而耗去生命。

  誰知有一回替一名聲音與雲兒有著幾分相似之歌伎贖了身,並帶歌伎回到她村莊之後,他這一生再度轉了個彎。

  那村莊裡鬧著饑荒,京城救糧等了幾個月也不來。他想著雲兒愛民之心,便變賣了身上翡翠以濟村民。

  村民因著他度過了饑荒,他們將村子改名叫「司徒村」,眾人全以信賴眼神看著他,等他帶領這村走出一條新生路。

  這是他頭一回知道雲兒所背負的壓力,於是他扛了下來,卻意外地發現了這村裡之人擁有極佳拳腳功夫。不過是因為生性耿直,不懂商業之道,是故掙不了銀子罷了。

  他瞧準了世道正是混亂之際,便讓村人組了個鏢局,承接不少護鏢工作。誰知幾年下來,竟意外闖出一番名號,發了不少財。

  「公子!楚將軍來找你了!」門外傳來一聲叫喚。

  「快請他進來。」

  若說他這些年裡有啥大收穫,那便是結識了楚狂人。

  楚狂人是當今皇上所任命的大將軍,卻也是看過最多因為皇上逸於政事,而惹出天怒人怨事端之人。

  當年,他正於村裡賑災之際,遠征而回之楚狂人亦拿著私募糧草到了村莊裡。

  楚狂人乍見他,不但沒對他的絕色發出驚歎,反倒詛咒了幾聲。楚狂人說他長了這麼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要他沒事別出來走動,免得被城裡那些愛好男寵之人聞風而王,平白失去自由。

  司徒無艷一念及往事,心情大好地揚起笑意,蒼白玉面多了幾分妍色,眼波流轉間,遂是更加璀麗得讓人不敢逼視了。

  司徒無艷扶著牆壁,拿起雲兒為他所繡之披風裹住自己,款步走到門口,推門而出。

  屋外暖風拂司徒無艷面容上之笑意,看傻了幾名路過院落之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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