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整個人神智是失常的,認不得所有人,包括她這個女兒在內,但是他卻一直將她錯認為一個人——她的娘親。
「芷月……」楊萬馭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
楊媚媚聞聲立即跑進屋裡,看見坐在床沿,一臉茫然憨傻的父親。
「爹,你醒了。」她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脈搏,專心的診脈,一會兒卻有些無奈的搖頭。她還是診不出來爹爹到底是怎麼了,這並不是單純的心智失常啊!
「芷月,你跑到哪裡去了?」楊萬馭突然握住女兒的手,說話的語調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你現在的身體可不是一個人的,我們的寶貝就在你肚子裡呢,要好好照顧啊!」
她渾身一震,眼眶倏地發燙。爹……曾經期待過她的出世!
「爹……」楊媚媚哽咽,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芷月,你昨兒個問我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其實,我比較喜歡一個像你的女孩,不過如果你這胎生了個男孩也不要緊,有個哥哥,以後可以好好的保護妹妹,你說好不好?」楊萬馭溫柔的說著。
「好……好……」她眼淚拚命的往下掉.
「你說,如果生了個女孩,咱們要為她取什麼名字呢?」他又溫柔的問。
「媚媚,取名叫媚媚。」
「呵呵,芷月,你偷懶,拿妹妹當名字。」他傻氣的呵呵笑。
楊媚媚閉了閉眼,忍不住想像。如果娘親沒有因難產去世,他們一家三口會是多麼幸福快樂啊!
突然,楊萬馭站了起來,走出房間,又開始在牆邊繞圈圈。
她知道,父親整個人變得癡癡呆呆,這種狀況會繼續維持到明天,甚至更久,像剛剛那種狀況,這麼多天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也許……有進步了?是嗎?
輕輕一歎,楊媚媚又望了父親一眼,才轉身到前廳去,開始今天的義診。
今天的病人不少,最近城裡好像很多人都得了風寒,一個接著一個,有時候還一家好幾口全都染上傷風。
把完脈,寫好藥箋,交代兩名助手抓藥、包藥,送走最後一名病患之後,她整個人幾乎累癱了。
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一陣暈眩襲來,她趕緊抓住桌沿穩住身子,好一會兒那暈眩感退去,她才輕輕的吁了口氣。
「阿德,傑元,你們把藥材整理好之後,就可以回家了。」她輕聲吩咐。
「是的,楊大夫。」兩名助手恭敬的鞠躬。「楊大夫您累了一天,趕緊進去休息吧,這兒我們來就成了。」
「那就勞煩你們了。」楊媚媚點點頭。她是真的累了。
跨著有點虛浮的腳步走向內進寢房,經過內院,習慣性的掃視一圈,本來預估可能會在假山旁看見爹爹曲伏在那兒的身影,可是沒有。
眉頭微微蹙起,再望向其它可能的地方,可是都一一落空,最後,她看見敞開的後門。
心下一驚,拔腿就往後門衝去。爹爹不在屋子裡,他跑到外面去了!
如果爹爹又不見了,找不回來呢?
如果爹爹不小心受了傷……被不懂事的孩童嘲笑……被勢利的大人欺壓……
「爹!」她揚聲在連接後門的小巷裡喊著,「爹,你在哪裡?」
她焦急的沿路尋找,小巷不見人影,大街上也沒有看見,就在她急得想要去報官的時候,終於看見爹爹蹲在街邊,跟一個蹲在他面前,背對著她的男人玩得非常開心。
他是誰?想幹什麼?
截至目前為止,小鎮的人雖然都敬重她這個楊大夫,可面對癡傻的爹,似乎都還是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雖然沒人願意接近他,但至少也沒人會故意欺負他。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陪著爹,而爹這麼開心的樣子。
「爹……」她走上前輕喚。
楊萬馭沒有抬頭,倒是那個男人回過頭仰望著她。
「咦?」男人搔搔頭,「原來阿伯是你爹啊?」
楊媚媚怔楞的瞪著男人,下一瞬間,她白眼一翻,暈倒了。
「啊!」男人傻眼,想要伸手接人,卻慢了一步,纖瘦的身子已經軟倒在他腳邊。
「水來!你在幹什麼麼。我們要回去了。」突然,一個有點蒼老的聲音從對面的店舖門口喊了過來。
男人正彎身抱起暈倒的楊媚媚,只是不意觸到她胸前時,柔軟的觸感讓他呆了一下,好半晌才望向對麵店鋪。
「爹,楊大夫昏倒了。」叫水來的男人喊著。
下一瞬間,街上的人全都湧了過來,大家七嘴八舌的,好不容易終於讓水來將楊大夫送回家去,連同楊萬馭也一併帶回。
「水來,你要留在這裡?為什麼?」水來的爹訝異的問,「牧場還有很多事要做,你沒時間留在城裡照顧人的!」
水來搖頭。「我要留下來,牧場的工作我不懂,回去我也幫不上忙。爹,趁天還沒黑,你趕緊回去吧,我等楊大夫醒來就回家。」
*** *** ***
她一定又做夢了。
三年來,她老是作著那人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對她說「對不起」,「我回來了」的夢。
她當然不原諒他,誰叫他要讓她這麼傷心,讓她等待了這麼久,讓她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的面了。
然後,他又不見了,讓她好後悔為什麼不原諒他?為什麼要同他鬧彆扭?可是當他又回來的時候,她也又忘了要原諒他。
夢醒時,她總是萬分惆悵,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絕對不會怪他,只會緊緊的抱住他,永遠不再放手。
輕聲笑語模模糊糊的傳進她耳裡,那中低嗓音是那麼熟悉,卻又顯得陌生,她茫然的聽著,茫然的睜開眼睛,然後啊的一聲想起來了,是那人的聲音,難怪覺得熟悉。
原來她還在做夢啊!她想著。
早就習慣這種夢與現實難以分辨的狀況,不過這麼多年來她已經有了經驗,能夠分辨得出來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