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
室內一下陷入了沉靜,張曉亮皺眉看著眼前的男子,不明白他剛才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
想要打破這種古怪的氣氛,張曉亮咳了咳重新開口,「這樣子的話,看來那個人的外孫倒是沒有騙我。不過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挺老實的,看不出來是被那樣的外公教養長大的……」
張曉亮說著,想起之前看到的段林,豈料下一秒王一函的反應,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什麼?外孫?」王一函一臉驚訝,手中的檔案掉到了地上也沒察覺。
「怎麼?有什麼不對麼?」張曉亮本能的問。
「段教授沒有娶妻,怎麼可能會有外孫?」王一函說著,聲音微微的顫抖。
這樣的王一函是張曉亮從來沒有見過的,他認識的王一函,是一位極其專業的法醫學者,解剖過兩萬具屍體的他,是泰山崩於前也能笑呵呵說話的人,怎麼會因為這樣一件事變得這樣驚訝?
不止是驚訝,簡直是驚恐……
「他離開學界之後娶妻總可以吧。」張曉亮隨口說著,不過自己也發現了不對的地方:等等——那個段林今年二十三,是他離開學界的年頭,就算他一離開就娶妻生子……也留不下這麼大的外孫吧?
張曉亮嘟囔著說著自己的疑惑,半晌聳了聳肩膀,「說不定是收養的孩子呢,沒什麼大不……喂!王博士你沒事吧?」
抬起頭的張曉亮被面色蒼白的王一函嚇了一跳。
「你說……那個外孫二十三歲?」王一函好像是在向自己說話,又好像沒有。
張曉亮點了點頭以後,王一函就保持著呆呆看向前方的樣子;順著他的視線,張曉亮看到了一座冰櫃,想也知道裡面是什麼!心裡一陣寒意,張曉亮慌忙轉移了視線。
「張sir,我想拜託你件事。你明天能吩咐你下面的人,再去那個地方挖挖看麼?」王一函忽然開口,聲音不似剛才那樣顫抖,可是他的臉色還是慘白。
「啊?他們不是把挖到的都送來了麼?」
「……」王一函緩緩的搖了搖頭,「你讓他們再挖挖看,看看有沒有一具女屍,大概二十多歲,皮膚很白,手上戴了一枚銀色戒指的,長得……很漂亮。」
王一函嘴裡描述著,彷彿那具屍體就在他眼前,他描述的太過詳細,以至於張曉亮抖了抖——王一函瘋了麼?屍體耶!再怎麼漂亮,埋了這麼多年,也會變成現在放在冰櫃裡的那些東西的模樣吧?
他猜想王一函之所以這麼說,應該是因為他嘴裡描述的屍體,是段潤之當年偷走的那一具。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也是自己這邊破案的證據,所以張曉亮點了點頭。
「我會讓他們再去挖,你會不會弄錯了?屍體再怎麼保存完好,過了二十幾年也……」
「有的,這個世界上是有那樣的身體,無論怎麼破壞都會重新完好……永遠不會腐敗……有那樣子的身體的……」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王一函的視線再度變得悠遠,口中輕聲喃喃了兩個字:「舒佳……」
雙眼一下瞪大,張曉亮見鬼似的看向王一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你剛才說什麼?」
「啊?說什麼?我……說什麼了麼?你聽錯了。」醒過神來的王一函,卻忽然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對著張曉亮和氣一笑,風輕雲淡。
「總之,拜託了。」
第五章 窗子外面的世界
「鄭先生,今天太陽不錯喲,要不要出去散步?」四十歲出頭的女護士敲了敲門之後自行進來,一邊對坐在病床上疑似發呆的男人建議,一邊將手裡的東西放下,然後不等男人阻止,一把拉開了窗簾。
「唔!唔!」鄭寶仁驚恐的用手遮住眼睛,許久沒有見到自然光的男人,感到一陣彷彿即將被陽光燒成灰燼的驚恐。
「我可不像原來那些小護士那樣慣著你,人怎麼可以不見太陽?想不見太陽那要等你進了棺材再說!」
不理會鄭寶仁驚恐的反應,護士理直氣壯的繼續手裡的事情,撤掉舊窗簾,將帶來的嶄新窗簾換上,換好之後也沒有拉上,甚至還將窗戶開了一道小縫。
「他們都小心翼翼護著你,你說不拉窗簾就不拉窗簾,你說不開窗戶就不開窗戶,要我看,你現在這樣就是不曬太陽搞的,不出門也就算了,至少屋子裡見見太陽!對了,之前負責你的小吳病假,以後由我照顧你,我姓陳,你叫我陳姐就好。」
和那些剛出社會的年輕女護士不同,這位中年護士說起話來都比別人老氣橫秋很多。
隔著玻璃,耀眼的陽光灑在病房白色的地板上,灑在床上,灑在自己身上,眼睛終於適應了那股強光,鄭寶仁驚異的發現自己不但沒有化成灰燼,身體還感到一種淡淡的溫暖。
進棺材的人才不見太陽——
那名護士的話猶在心頭,「棺材」兩個字讓鄭寶仁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原來,自己還活著。
鄭寶仁一直有種錯覺,自己在那個晚上就死去了。代替那個從墳地裡爬出來的東西,自己被拖入了地獄!
不過,自己還能曬到太陽,自己還沒死……
等到護士走後,鄭寶仁忽然鬆了口氣,慢慢挪到了窗戶邊,任由陽光灑滿身,他在陽光下閉上了眼睛。入院後第六十天,鄭寶仁終於主動站到了陽光下。
***
時間一天天過去,鄭寶仁看起來比原來好一些,不再每天把自己關在燈火通明的病房內,偶而還會出去散步,不過對於警方的盤問,他始終緘默。
警方每天都會派人過來,他們想從自己這裡知道趙金魁究竟是怎麼死的,可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又怎麼能和別人說個明白?
而且——不能說!鄭寶仁不能想起任何一丁點那天晚上的事情,一旦開始回想的話,就像這窗戶,哪怕只是將窗簾稍稍拉開一個小小的口子,陽光就會刺眼的射入。那天的事情不是陽光,而是純粹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