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覺到他胸口的寂寥。
「到底……怎麼了?」她的嗓音,難受地發顫。她不願意見到這樣的他,如此頹廢的、寂寞的、不發一語的他,令她心疼。
「學長,你說話啊,你別嚇我,到底怎麼了?」她靠近他。
他無語地凝視她,幽緲的眸像幾億光年之外的星子,遙遠而黯淡。他看著她,認出她眼裡的倉皇與不忍時,驀地展臂,將她擁入懷裡。
馬克杯鏗地落了地,咖啡色液體四處流竄,兩人卻都渾然未覺,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的體溫。
她,是暖熱的,他,卻是涼冷。
「你好冷!」她驚慌地喊,驚慌地撫摸他全身上下。「你是不是在外頭待了很久?你到底怎麼了?怎會這個時候跑來公司?」
「妳不要動,茵茵,妳別動。」他總算說話了,聲嗓因極度壓抑而沙啞,雙臂緊緊圈住她,不許她隨意動彈。
「好,我不動。」她順服他的要求。
「我有話想問妳。」
「什麼話?你說。」
「妳——」他身軀微顫,嗓音梗在喉頭,想問,卻又問不出口,臉頰貼在她耳畔,傳送著挫折的熱氣。
「你……好熱!」她更慌了,他怎麼一下冷一下熱的?「你是不是發燒了?」她焦急地想伸手探他額頭。
他卻不讓她動,重重喘息。「我……很好,沒事,妳聽我說。」
「你說啊。」
「茵茵。」
「嗯?」
「妳最近……在煩惱什麼吧?」
她身子一僵,半晌,苦笑。「你知道啦?」
「妳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喔。」
短短的單字,卻像有千斤重,壓在楚翊心頭,他深沉地望著她,眼神複雜。
葉茵茵強笑一聲,試圖緩和緊繃的氣氛。「學長,你聽我說——」
「嫁給我!」強而有力的宣示震碎了葉茵茵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她愕然揚眸。
「嫁給我,茵茵。」深邃的眼潭,漂浮著近乎絕望的光影。「妳嫁給我吧!」
她怔愣地望著他,不敢相信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學長,你……還好吧?」難道是因為發燒昏了頭?
「我說了我很好!」她遲疑的神情似乎惹惱了他,不悅地低吼一聲,然後他忽地鬆開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急促地打開。「這是Mikimoto的戒指,是我在東京買的,我一直想把它戴在妳手上。這戒指好看吧?妳喜歡嗎?這珍珠花蕊總是讓我想到妳……」
葉茵茵迷惘地注視著戒指,心海翻湧著,呼嘯著,捲起千堆雪。
確實是很漂亮的一枚戒指,她很喜歡,甚至可以想像到將那纖細美麗的珍珠圈在自己指上時,會是怎樣動人的情景。
「妳喜歡嗎?茵茵,我幫妳戴上好嗎?」說著,他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就要套住她。
她眼眸刺痛著,看著戒指一寸一寸往指節推進。
她真的可以就這樣嫁給他嗎?在她的心還有疑慮的時候,在她還有夢想未實現的時候,她,真的可以嗎?
「學長,等一下。」
楚翊僵住。
「我可不可以……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她祈求地望向他。
他無語,視線落向卡在指節前的珍珠戒指,感覺自己的心彷彿也像那花戒,進退不得。
「妳需要多久的時間?」他澀澀地問,奇怪自己的語氣竟然能平靜地毫無起伏。
「嗯……大概兩年,可以嗎?」
兩年!她的意思是要他再等她兩年嗎?
楚翊瞪著眼前面容蒼白的女人,想笑,又想哭。
為什麼需要兩年的時間?嫁給他,是那麼為難她的一件事嗎?需要考慮那麼久?還是她以為自己是天使,可以花兩年的時間解救前男友脫離苦海,然後再回到他身邊?
「妳就那麼放不下他嗎?」他冷聲問,雙眼無神。
她一愣。「什麼?」
「妳如果真那麼擔心他,那麼捨不得他,那妳回到他身邊去吧!我不在乎。」他機械化地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他不在乎?見鬼了!他不在乎才怪。
只是他不希望她猶豫,如果嫁給他,她無法百分之百地感到喜悅,那他寧可放棄與她成婚。
他的幸福,不能成為她的重擔。
「妳想走就走吧!」他收回戒指,緊嵌在掌心肉裡,讓那冰涼的金屬刺痛自己,也鎮靜自己。「不必用這種兩年的約定綁住自己,不必跟我玩這種遊戲,我不想玩。」
她倒抽一口氣,驚惶地瞪著他木然的臉,絕情的眼。
「妳以為我很不受歡迎嗎?」他冷冷牽唇。「妳怕我找不到其他心甘情願嫁我的女人嗎?妳不用擔心,儘管去吧!是妳的人生,妳自己的選擇,我不會阻止。」
「學長,你……」無血色的唇瓣顫抖著,淚水,悄悄地溜過雪白的頰。
他心一緊,驀地別過頭,不敢面對她哭泣的臉。
「我們分手!」
撂下狠話後,楚翊立刻轉身走人,他走得倉促,疾如旋風,怕自己多留一刻,便會不爭氣地求她留下來。
他不願在她面前示弱,不願在她面前失了男子漢的傲氣,他寧願她以為自己壞,冷酷無情,也不願她鄙視自己。
就說他好強吧!
哪個男人不好強?何況,這是他第二次向她求婚被拒。
楚翊譏誚地自嘲,方唇抖落短促笑聲,他大踏步走出辦公大樓,清涼的空氣拂來,冷卻不了他發熱的腦子,反令他更昏沉。
他微微暈眩,停下步履,撫著熱燙的額,睜著酸澀的眼,直瞪前方。
天空,似乎正落下著什麼。
那並不是雨……
*** *** ***
她錯了!
楚翊離開後,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葉茵茵只是呆站在原地,腦海思緒如秋風掃落葉,紛然亂飛。
她錯了,她不該跟他要求兩年時間的,她不該那麼自私,而他果然生氣了,她活該,都是她的錯!
她忽地尖叫一聲,發了狂地開始收拾桌上的紙張、圖稿、文件,急著關掉電腦,卻又等不及螢幕呈現全然的黑色,便踉蹌著衝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