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石爺爺,我印象中的奶奶很溫柔,對人很好,如果她真恨著一個人,不可能會那麼笑容常開的。」
「真的嗎……她沒恨過我……」滿腔的愧對和思念在這一刻崩潰,石宸寰掩面,泣不成聲。
「別哭啊!」方瑋嚇了一跳,趕緊找面紙,抽了幾張給他。「而且我奶奶走得很安詳,人家都說她一定是心地夠好才會這麼有善報,老是心存怨恨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善報,對吧?別難過啦,別哭了……」她不斷安慰。
言澍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一切。
他以為,她會吝於付出,只是略盡探望的義務,沒想到,她卻主動喊他石爺爺,還安慰、鼓勵他。而她的表情又是那麼真誠,絲毫不似作假。
「是啊……」石宸寰破涕為笑,看著她那相似的面貌,陷入回想。「阿螺她心地很好,每次家裡要她去撿螺,她都哭喪著臉,說她害到自己的同類。」
「所以我從沒吃過燒酒螺啊!」憶起幼年時的點點滴滴,方瑋笑道。「她不會說不準,卻會在旁邊嘟著嘴碎碎念,叫人哪吃得下去啊!」
石宸寰不禁莞爾。「她以前總說自己名字難聽,漁村嘛,能取什麼名字呢?結果阿螺阿螺,叫著叫著也習慣了。」
可她卻沒聽過爺這麼叫奶奶……笑意微斂,方瑋沉默了下,而後輕輕開口:「為什麼這麼久才想到要找我奶奶?你們都各自婚嫁了,不是嗎?」
怕她說出什麼,言澍注意力全然升起。他什麼都對老人說了,唯獨隱瞞懷孕那一段。在沒確定前,他不想讓石宸寰懷抱希望,卻在最後發現只是一個虛幻,他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石宸寰歎了口氣。「我那時硬被架到日本,五年後再回來,人事全非。我賣命工作,以為名聲越響亮,她就會知道我已經回來,主動來找我。我卻怎麼也等不到,只好另娶他人。我不是想去打擾她,只是……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幸福嗎?只是想知道這些而已。」
他,依然是愛著奶奶的吧?方瑋低頭看著自己置於膝上的手,心像絞扭的手指一樣糾結。被兩個男人深切愛著,這樣的掛念,是幸福,還是痛苦?
腦海中浮現奶奶那總是慈祥溫柔的笑容,方瑋揚起了唇角。
「我相信她很幸福,真的。」
*** *** ***
在回去的途中,方瑋還陷在剛剛的情緒裡,完全不想開口說話。
「你明天真的還會去看他?」言澍突然打破沉默。
方瑋怔了下,才會意過來他在跟她說話。「唔,對啊。」她輕應了聲。離去前,石宸寰失望的表情讓她不忍,「我明天再來看你」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了。
言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斂回視線。「我明天去接你。」
「我自己可以去。」方瑋打了個哈欠。昨天開始上班,怠惰了半年的生理時鐘還真有點調不過來,加上下班後還要接連趕場,這新生活未免也太充實了點。
「我明天去接你。」言澍看著前方,又重複了一次。
可惡!他不是好心接送,而是為了監督她的!「如何?今天的表現還合您的意吧?」她故意嘲諷道。
聞言,言澍聳肩。「差強人意。」
「你——」方瑋氣結,瞇眼在他臉上端詳。「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啊?在石宸寰面前你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他一直保持沉默,但神態沉穩內斂,和對她的態度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挑眉睨她一眼。
「喂……」方瑋想反擊回去,突然有個東西朝她扔來,害她因反應不及接得手忙腳亂。
「連接個東西也接不好?」言澍嘖聲道,唇角卻不自覺地噙著笑,這會讓他想到那次她車頭卡住的滑稽模樣。
「你突然丟過來我怎麼接啊?」她咕噥,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支手機。「給我這個幹麼?」
「那是公司空置的門號,你拿去用吧。」言澍輕哼,末了又損了她一下。「以後有人爽約時,好方便聯絡。」
愛翻舊帳!方瑋不服地反駁。「我今天又沒遲到!」
「我餘悸猶存,防範未然啊。」他揚笑戲譫道。「用這支門號,至少不用擔心沒繳錢被停話。先說好,可別因為這樣就肆無忌憚地打。」
「我才不會。」方瑋不悅嘟嘴,想到原先那支門號復話後可以給爺,聯絡更加方便,不由得開心笑了。「總之,謝啦!」她低頭開始把玩手機功能。
只是支手機就高興成這樣?言澍視線不著痕跡地在她臉上掠過,那燦爛的笑容和她方才在病房裡的表現重疊,深據於心的觀感,在他也沒察覺的情況下,悄悄地被逐漸顛覆。
*** *** ***
連日的牙痛,累積到今日已瀕臨無法承受的臨界點。除了必要性的對話,言澍幾乎不想開口,光是維持微笑的有禮態度,就已耗費他所有的自制力。
該死的!不過是下顎長兩顆智齒,為什麼會那麼痛?!
「耶?你沒吃晚餐嗎?」方瑋上了車,發現車上扔著一個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三明治,不禁好奇問道。
「吃了。」言澍言筒意賅,完全不想解釋牙痛破壞食慾的緣由。
「你今天話很少哦?」晶亮大眼眨呀眨的,在他臉上搜尋。
言澍乾脆用挑眉來回答。要是被她知道他牙痛,肯定被拿來當作酸他的攻擊武器。
「牙尖嘴利的大律師從良啦?」難得見他這麼沉默,方瑋很好奇。
「我今天不想說話,可以嗎?」言澍咬牙,疼得臉一陣扭曲。該死的!他私底下的脾氣真的該改改了,老是氣得咬牙,就像猛搬石頭往自己的腳砸,痛啊!
「你還好吧?」方瑋小心翼翼地問。
「很好。」訕訕吐出二字,那陰鬱的表情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