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亂情亂,她想找個好肩膀靠一靠,只是抬頭……她看見他肩上掛了孫芃芃。
「很苦。」她自言自語。
「你在說什麼?」他急得跳腳了,她怎還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她說很苦,膽汁溢了出來,她找不到東西承接,只好含入口中,讓苦味一點一點滲入知覺。她不知道這種苦要多久時間才能消褪,只曉得苦正在擴大蔓延。
「央央,你別發傻,我們要趕快想辦法幫芃芃。」他握住她的肩膀,加重力道,想搖回她的意識。
幫忙?當然,可是溺水女人怎能救另一個溺水女人?
「紀驤,你要救誰?」她問得楚楚可憐。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他有點惱火,這時候她該和他齊心協力救冗瓦,
「我和芃芃都溺水了,你救誰?」
「現在情況緊急,你不該在這時候和我討論無聊事情。」
哦,是無聊事情啊!
瞭解,她的未來不重要,芃芃的未來才是重點;她溺水是無聊事情,芃芃的眼淚是情況緊急,要是她放聲大哭,會不會……她也被列入緊急範圍?
轉身,她不想留下,不想自己說出更突兀的話,增添摩擦。
才轉身,剛洗過澡的芃芃撲過來,就像以往,她摟住曲央的脖子。
「太好了,央央你在,你在我就安心,你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我才二十幾歲,我不想死。」
反射地,她推開芃芃。
同時間,她發呆,芃芃怔愣。
理智上,她有充足的醫學常識,明白愛滋不會藉由擁抱傳染:但潛意識中,她要為肚子裡的寶寶保持安全空間,她不要孩子冒半點險。沒有父親疼愛,他已經夠吃虧,她怎能不多愛他一點?
「央央,你怕我是不是?說不定……我沒有生病……」芃芃退後兩步,眼底掛著傷心。
「你和呂捷有沒有性行為?你知不知道愛滋是藉由性行為傳染?」曲央回答。
她知道這種回答很過分、知道這樣對待病人,她簡直毫無醫德可言,但能怎麼辦呢?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小心眼。
她完了,芃芃回來,她變成十惡不赦的魔鬼。
紀驤搶上前,把芃芃抱在身前,他的懷抱找到舊主人。
「方曲央,你為什麼這麼殘忍?」他責備。
她殘忍?不,真正的殘忍在後面,她想不出好方法應對。
不回答、不辯解,她轉身離開,就讓他們認定她殘忍吧,反正她的明天不會比芃芃更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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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她殘忍,曲央仍然幫忙打理所有的醫療住院事宜。
不到三天,芃芃住進醫院,而從她住院當天開始,紀驤就沒回過家,在大陸的子翔也帶著新娘回國探望芃芃,大家都為芃芃忙碌,突然間,最忙的曲央變成空閒女人。
十點,她巡完房,自問,該不該進病房裡看芃芃?
去?她實在沒辦法忍受芃芃掛在紀驤身上的模樣。
這次回來,芃芃像領悟到什麼似的+她拉住紀驤不放,紀驤成了她的救命浮板,或許像曲央多年前預料的,她會長大、會瞭解誰是待她最好的男人。
她成長了,曲央該為紀驤感到慶幸的,但,她沒有。
是她變了嗎?對,她變得佔有、非分、貪心,她再無法冷靜看待他們的親。
去、不去,選項在曲央心中反覆,最後雙腳做了主,把她帶到芃芃芃病房前面。
然後她聽見紀驤說「我會」,聽見他要一直陪在芃芃身邊,她確定了方曲央退位、孫芃芃進場,心碎滿地。
低頭,她找不到破碎的心臟,不是冬天,溫度陡然降下lO°C。
垮台的心、中箭的情,她失去力氣,然,再無力,還是得往前走,走得遠遠,別留在這裡徒增尷尬。
走啊!走快一點,快離開,離開無救的傷心。
她小跑步起來,不明白方向在何處,腦海裡小小聲音提醒她還沒下班,然,激動催促她的腳步,跑、再跑……一場沒有目的地的賽跑……
跑過長廊、跑進樓梯間、跑過中堂、跑出掛號處,她在醫院門口撞上石邦隸。
「曲央,你去哪裡?」
石邦隸大手一抓,抓住無頭蒼蠅。
去哪裡?這問法不對,他應該問「哪裡她可以去」。
她的生活貧瘠,除了醫院、家裡,只剩她和紀驤的同居的大公寓。醫院有冗丸、家裡有為她擔心的長輩,而公寓……充斥著她不願想像的回憶。
「曲央,你在哭?」石邦隸勾起她的下巴。
「沒有。」她吸吸鼻子,倔強說道。
「是中國大陸飄來的沙塵暴,模糊了你的眼?」他頤著她的話說。
「要不是太瞭解你,我會認定你在諷刺我。」她的心情很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想和好好先生談天。
「你瞭解我?這句話才是天大的諷刺。」他笑得一派溫文。
「我知道你是好人。」搖頭,敷衍應對讓她好煩。
「那你知不知道我很欣賞你,一度動過追求你的念頭?」他笑笑,唇邊的酒窩深刻。
猛地抬頭,曲央被他的話嚇到。
她果然不知道,唉,他歎一聲。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不是稀有動物。」
他真的很帥,也真的很誠懇,誠懇到讓心亂如麻的她想對他傾吐一切,只不過傾吐能解開眼前亂麻?恐怕不能。
「對不起,我今天心情糟透了,不適合受驚嚇。」
「瞭解,為了528的病人,孫芃芃是嗎?」石邦隸一語道破。
「你……」
「別吃驚,我的觀察力不壞。你打算怎麼辦?」
他真心想幫她,十天了,她的失魂落魄在他眼底進行,他想找她深談,卻怕交淺言深嚇著她,直到昨夜她二度昏倒,他想,她急需朋友。
打算?算盤是由她來撥打?不,她是被動的第三者,無權決定怎麼辦。
「你是醫生,應該很清楚,若要做人工流產,越早越安全。」
他又嚇到她了,曲央倒退兩步,「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