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攀上,曲央的開心全寫在臉上。紀驤說了什麼?
沒有啊!那曲央怎麼快樂得像中了大樂透?他沒說會打電話給她,也沒說要找她吃飯,她到底在高興什麼?
突地,大腸小腸紛擾的爭執聲鬧上耳朵,曲央摀住嘴、壓住胃,想起自己說的「我不餓」,忍不住笑彎腰。
她……真是無可救藥。
第二章
「小姐,一個大發糕,」粗粗的食指,指上雪白髮糕。
「好,七十塊,謝謝。」越接近除夕,生意越忙,整個早上,曲央一直低著頭,包裝、找錢,忙得雙肩緊繃。
「我要三個小的,兩個大的。」
「馬上好,二百二十五,謝謝。」
有些太太等不及,乾脆自行拿塑膠袋裝,裝好後遞給曲央。「小姐,這裡多少?」
「九十,找你十塊,謝謝你哦!」
「小姐,你們賣到什麼時候?」
「到除夕,有需要的話,每天早上,我們都在這裡。」
曲央一面說話,手邊動作沒停過,剛蒸好的發糕、年糕帶著米粒香,熱騰騰地,在冬季裡勾勒溫馨,這是中國人的節日、中國人的食品,帶著中國人濃濃的人情味。
「曲央,那是你朋友嗎?他站在那裡看你,看很久了。」媽媽把最後一籠年糕擺到賣桌上,湊近曲央說。
攏攏松在頰邊的散發,她抬頭,一眼看見比多數人都高上一個頭的紀驥。
他來做什麼?她給他電話住址,不敢想像他會真的找來,他是不小心經過、不小心看見她,不小心停下腳步吧……
對他微笑,曲央低頭,繼續工作,一袋袋糕點送出去,一張張鈔票收回腰包裡,一次次頻抬眼,他始終站在那裡。
他果真來找她?
「媽,我想……」
「去吧!」母親理解地說。
「我晚上回家幫忙蒸粿。」解下腰包,她把收進來的錢全交給母親。
「不必,你姑姑下午就到家,她會幫我,你已經忙了好幾天,休息一下,和朋友去走走繞繞。」
「可是……」
「沒什麼可是,記得除夕回來幫忙就行。」她推推女兒。年輕人吶,不該把生命消耗在菜市場。
「好,我一大早就回家。」
她朝紀驤跑去,站到他面前,仰頭問:「你找我?」
「對。」
曲央很矮,只到他胸口處,他得微低頭才能和她對話,不過交談幾句,他的脖子已經有點發酸,真不曉得她怎麼能一直低頭算錢。
「為什麼不叫我?我以為你是經過。」
曲央拉開橡皮圈,攏攏頭髮,再把頭髮束起,沒有梳子,她梳不好,讓幾絲頭髮覆上眼睛。
直覺地,他伸手替她把頭髮勾到耳後。她臉紅,紼紅暈上頰邊,兩坨粉紅紅入他眼簾,這時候的她,清新甜美,像熟透的草莓。
想到草莓,他想起她做的草莓慕思,那是他吃過最誘人的甜點,她有雙該保險千萬元的手。
「你在忙。」他實話實說。
「哦!」他給的理由真簡單,退一步,她又問:「找我做什麼?」
「我餓了。」
餓?台灣到處有小吃、有大餐,再不速食和披薩也滿街賣,怎會讓一個大男人餓肚子?
「茶几下面有一整本叫外賣的餐廳名片。」那是芃芃搜集的,她是連多動一根手指頭燒開水泡麵都不肯的現代獺女人。
「難吃。」
「有幾家餐廳的菜色不錯,像方苑的四川菜和……」
不等她說完,他截下話:「沒你煮的好吃。」
意思是……小小的唇角上揚,她不想驕傲的,可是他一句話,讓她的尾巴往上翹。「所以你這幾天都沒吃好?」因為她不在?
後面那句,她在心底偷偷問。
「對。」
「所以你到市場找我,希望我做菜給你吃?」然後一天一天,她收服他的胃,然後慢慢慢慢,她收服他胃袋左上方的鮮紅心臟?
同樣地,後面一長串句子,她留在腹中悄悄問,沒有意義,只能暗爽。
「對,」他答得慎重,彷彿他做的是幾千萬的生意,每個回答都要謹慎細心。
「好吧,我們去買菜。」她往前走兩步,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回頭。「對不起,我把錢都交給我媽媽了。」
「我有。」他掏出皮夾,算也不算,抽出十幾張鈔票,交到她手中。
她不習慣向人拿錢,就是從父母手中拿學費,都感到羞愧,但從紀驤手中拿錢,竟讓她覺得微微滿足,好似她是他的妻子,向他拿錢,理所當然。
「買一天菜,不需要這麼多錢。」抽出一張千元鈔,她把剩下的放回他手中。
是誰說過,當女人開始替男人省錢,那麼代表她已經愛上他,無庸置疑,愛上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替他省錢卻是人生頭一回。
「留著吧!以後你煮飯,順便多做一點給我,好嗎?」
她提提肩,不必順便,她樂意為他做三餐加消夜。「好吧,買完菜、結算完,再把錢還給你。說,想吃什麼?」
「我要吃鹹酥蝦。」他把她當五星級餐廳點菜。
「好,我們去買草蝦和蔥蒜辣椒,這道菜膽固醇高,我們配一道清淡的涼拌珊瑚草和芥蘭炒飯,好不好?」
扳動手指,她不但是個熱衷作菜的好廚子,還會替客人的健康著想。
「冰箱沒有隔夜飯了。」他吃炒飯吃出經驗,知道要從冰箱翻出來的隔夜飯才能炒出好口味。
「沒關係,我家有,你開車來嗎?等一下繞到我家拿飯。」
「好。」
「還想吃什麼?」
「南瓜盅。」
「不如吃海鮮南瓜湯,南瓜對男生的……」突然,她收住話,不說。
「男生的?」他追問。
「對男生的健康有幫助。」她勉強把話補齊。
她本想說「南瓜對男生的攝護腺很有幫助。」不過,他這個年齡,攝護腺問題尚不會困擾到他吧!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他問,還是一派的正經嚴肅。
「沒事,再加一道炒山蘇好嗎?」
她記得上回,為了子翔和他搶山蘇,紀驤很不爽,筷子一擺,臉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