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珊面無表情,耿夫人的意思她已經明白了。
雖然老套,卻也是人之常情,沒人願意自己出身高貴的兒子和一個下人有牽扯,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居然以為他病好了,他和她之間就能有些什麼。
「夫人要吃早餐嗎?我去準備。」她認清本分的說。
「那些你別忙了,新白那邊缺人手,想來想去你最合適,以後你還是專心伺候新白吧。」
昀珊詫異的抬眼。原來說了這麼多,耿夫人不是打算趕她走,而是在給她打預防針。她不禁有些嘲弄的微微勾動嘴角,「是,我這就去。」
耿夫人真是多慮了。
因為,他不愛她。
若是愛,他不會留她在身邊這麼多年,他杜絕和家人見面不就是愛嗎?怕自己的無情和冷硬傷害到自己在意的人,也怕自己在意的人的情緒會影響自己。
昀珊全身消毒後,來到他的身邊。
房間裡,熟悉的人正在以熟悉的姿勢沉睡。
她一時間覺得喉嚨有些哽咽,此刻看著他才能真實的感受到,他的確像是被神眷顧一般,戰勝幾乎將他逼入地獄的死神。
他還是那樣的清瘦,胸口厚厚的繃帶證實著那裡多了一顆心臟。
房間裡的護理人員看到她,連忙迎上去。
「顧小姐,沒問題吧?」
她點點頭,「我有接受過術後護理訓練。」
「那就好,那麼一切都拜託你了,我們會在一邊幫忙。」
她小心的靠近病床。
他的睡臉這些年來她都看了無數次,原本早該看得免疫,可此刻卻依然被吸引得移不開視線。
還是一樣出塵俊美,但也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從前的耿新白是完美的冰雕,現在這冰雕被神重塑了靈魂,不再是雕像,而成了真正的人。
耿新白忽然睜開了眼睛,恰好對上她失神的臉。兩雙眼睛對視了幾秒,她慌亂的別開眼。
他有些刻薄的戲謔道:「你是來這裡發呆的嗎?」
她尷尬的上前,開始準備換藥的工具。
從前也不是沒有看他看到發呆的情況,可是那時候他都是無所謂的隨便她去看,久了她不再在乎這些皮相。
可是這次,她難得又失神了,更沒想到的,他居然會嘲笑她。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回頭看看身後,竟發現他正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昀珊心裡又是一驚。從前他何嘗正眼看過她,難道是她背上有什麼不對?她連忙用手拍拍自己的背,並一路撫到下臀部。
沒有什麼異樣啊,那他到底在看什麼?
耿新白別過臉。不知為何,看著她的時候胸口的傷口會有些抽疼起來,但是那疼痛代表血液的流動,而動力來自這顆健康的心臟,他喜歡這個心臟,連帶的這疼痛也不討厭了。
看到她後前幾天的心煩意亂彷彿找到出口,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他是不習慣她的離開。
若是從前,他會要求自己忘卻這樣多餘的牽掛,可是現在又何妨呢?
禁令解除了,他活下來了,他可以和所有正常人一樣擁有更多的情緒,愛、恨、嗔、癡,這些再也不會是傷害他生命的兇手了。
他忍不住輕輕的笑了。
是的,他學會微笑,將來還會大笑和哭泣,那些他曾經嚮往過的所有情緒他都會去感受,讓自己的感情任性的放縱。
就像此時,他想讓顧昀珊在身邊就讓她在身邊,就算此刻的她會讓自己的心產生異樣的反應也沒關係。
「你還在磨蹭什麼?」他看著她發呆的臉,知道她一定被自己的笑容給嚇住了,「顧昀珊,你今天的表現很糟糕喔。」
昀珊臉一紅,連忙上前為他解開病袍。
這些動作之前她已練習過無數次,就是為了能在這個時候可以照顧好他,然而實際上做起來,手仍然有些抖。
曾經熟悉的男人彷彿有些不同,猙獰的傷口和滲血的繃帶包裹著一顆第三者的心,異樣的感覺在她心中浮起,但是更讓她無所適從的是他那帶著研究的目光。
很快,藥換好了,昀珊把換下來的繃帶放在推車裡想要拿出去,卻聽耿新白開口道——
「你留下,那些給他們處理。」
她愣了下,卻也沉默的接受手術後和他的第一次獨處。
房間恢復了安靜,她惴惴不安的坐在一邊。這樣的耿新白她覺得很陌生,但是又說不出什麼不對勁。不過無論如何,在他的面前,她從來不是主導的那一個,所以就算有再多的疑慮,也只能靜靜的等待。
幸好接下來他沒有為難她,他很安靜的讓她餵了早餐,也接受了醫生的檢查,除了為他擦洗全身時,他看得她有些心慌失措,總體來說,他還是她記憶中那個很配合治療的冷漠少爺。
只是他的目光真的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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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女傭又在沉思什麼頭疼的事情了?
耿新白看著坐在一邊皺著眉頭的昀珊,一頭黑髮藏在了帽子裡,臉部和頸部的線條清晰的展露,以往她可是總用那長長的劉海和厚重的長髮遮蓋住。
為什麼之前沒有注意到她?她其實可以算是個美人,不是那種很張揚的美,但卻有種溫婉的感覺,足以讓人怦然心動。
他發現,在他面前,她總是微微低著頭,把自己的表情掩藏起來,不過今天她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卻沒有長髮可以遮掩,低頭的時候柔和的線條一直延伸到她細緻的頸項。
這麼賞心悅目的風景,他居然現在才注意到。
當年的少女歡快的穿過花園時,陽光也是這麼鋪在她身上的吧,只是這朵美麗的花卻因為他而塵封了六年。
他微微彎起了唇角,雖然惡劣,但是他很高興她因自己而埋沒,否則怕不早被某個賞花人採摘了去。
「顧小姐?」
坐在一邊的她已經盯著同一頁看了有半個小時了,他很好奇是什麼書讓她如此反覆的研究,或者她根本只是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