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了。
在她記憶之中,他並不是那種能輕易將感情說出口的人,否則她以前也不會常為了他的不解風情而生悶氣了。以前他不說那麼多,但她還是可以從他佔有欲十足的行為裡,發現他有多愛她。他的感情是狂熱而粗野的,像沒有修飾的原木,一不小心就會被木刺弄傷。
陶舞楓現在想想,或許她會那麼愛他,是因為太年輕了。年輕得以為只有激起火花、狂烈的煎熬才是愛,只有爭吵過後的和好才是擁抱。
她悶悶的搭著公車,覺得所有的力氣和精神,都被蔣樂的那一吻給耗盡了。那種觸感似乎還留在她臉上,不斷的提醒著她。她覺得生氣憤怒,可是又同時感到軟弱。
「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該抗拒他對她的吸引,還是再愛他一次?但他是一個已經結了婚,而且曾經狠狠傷害過她的男人。她怎麼能有再愛他一次的想法?
陶舞楓有點失魂落魄的進了電梯,連鞋都沒脫就進門。她直接把身體丟在沙發裡,用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感覺似乎有些發燒。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睡著了,直到電話聲將她吵醒。
她在一堆稿子裡找到電話,「喂?」
「舞楓,有空嗎?」
「方?」一聽見他的聲音,她那緊繃的神經陡然的放鬆。松到她覺得心裡空蕩得好難受,不知不覺就對著電話哭了起來。
「為什麼哭呢?」他輕輕的歎著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來跟往常一樣。他的憤怒就像對她的愛一樣,永遠都在最深沉的心海裡。
「方……梓寧!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哭著、喊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壓抑了一整個下午的情緒,終於在這個時候全部爆發出來。
「我知道。」他輕歎一口氣,「我都知道。」
「你在哪裡?!」她抹著眼淚,踉蹌的跑到陽台去,朝下張望。
「我一直都在這裡。」他從樓下的電話亭走出來。
她看得到他、聽得到他,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坐在路口的小公園裡,用掉了方梓寧車上所有的面紙,吃掉了三盒巧克力。陶舞楓臉上的淚痕總算干了。
「好像要下雨了。」坐在地上,方梓寧抬頭看著逐漸陰暗的天空。
「我還不想回去。」她踢著底下的沙子,悶悶的說。
她不想在回家的時候,發現蔣樂在她家樓下,那會讓她的心防變得鬆懈。在方梓寧身邊,她總能重新生出勇氣,覺得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對抗蔣樂催眠似的款款情深。她並不是不知道,蔣樂表現出的後悔和依然深情,可能是包裹在毒藥外的糖衣,想要誘騙她吃下。靠著方梓寧,她覺得說「不」容易多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原本在聽見沛誼說的情況時,他是滿腔怒火,他既恨舞楓的軟弱,又心疼她的掙扎。可是就在她撲在他胸前大哭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辦法怪她的意志不堅。他只恨蔣樂在她心中,依然是最重要的一個人。
但是方梓寧並沒有瞭解,他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那就是,不但他自己這樣以為,他也讓陶舞楓以為,她還愛著蔣樂。他謹慎和內斂到退縮的想法,才是讓他痛苦的根源。
「我……」她輕輕咬著嘴唇,「我不知道。方,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怎麼告訴你該怎麼辦?就算我說了,難道你就做得到嗎?」他突然覺得生氣,「舞楓,你不要問我意見,我已經失去了該有的客觀。」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麻煩你。」看他突然動怒,陶舞楓有些歉疚。自己似乎太任性了,她明明答應過他,會努力的把蔣樂忘掉,不到一天的時間,卻又讓蔣樂吻了她的臉,而且還讓沛誼看見了。雖然說那並不是出自她的意願,但她也深深覺得自己錯得很羞愧。
他歎了口氣,「算了。舞楓,很多事情旁人是不能幫你做決定的。」
方梓寧抬頭看著天空,細雨已經紛紛的落了下來。「你要跟隨著自己的心,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我……」陶舞楓輕聲說:「我想知道你怎麼想。」
她很理所當然的尋求他的保護,希望他告訴她,該怎麼做。但方梓寧這次卻不站在她身邊,告訴她怎麼做才好。
「舞楓。」
雨越下越大了,水珠沿著他的頭髮、臉龐不斷的滴落,冰冷的雨水刺激他做了一個決定。他的手伸進褲袋中,用力的握住了那個戒盒,彷彿只要用力握緊就能將幸福牢牢抓住似的。
「我有話想……」
他話還沒說完,陶舞楓已經把頭靠到他的肩上,「方,我真的覺得我自己很沒用。你說的對,我得自己做決定,可是我怕我的決定是錯的。」
「舞楓,別傻了,你不會錯的。」他輕聲說;「你要記得,他已經結婚了。」
「可是……」她輕輕啜泣著,「你說我還愛他,不是嗎?如果我還愛他,那我又怎麼能夠拒絕他?」
她早就習慣聽他的建議,讓他指引她,現在他卻丟下她獨自去面對蔣樂,這怎麼公平?
聽她這麼說,方梓寧輕歎了口氣,「我要走了。」
他站起來,陶舞楓握著他的手,著急的說:「你生我的氣了嗎?請你不要生我的氣,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不能生我的氣的。」
為什麼他的手那麼冰冷?是因為雨的關係嗎?
「我沒有生你的氣。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你做了什麼我不能認同的事,我們還是朋友。」
最重要的朋友?雖然他早就知道這是他的定位,但仍然忍不住心痛。
「真的?」她又哭了,「那你不能……不能多待一會嗎?」
「很抱歉,我不能。」他蹲下來,把手放在她的臉頰上,「舞楓,我明天得到紐西蘭去取景,那是我的工作,記得嗎?」
她哽咽著,「對、對不起,我一定害你耽誤很多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