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和約會對像見面,是個害羞的小學老師,四十多歲了因為有一些口氣的問題,致使他在愛情的路上頻頻受挫。她是不介意他有口臭,不過他一直不說話,只是拚命的吃著薄荷糖,讓她覺得很浪費自己的時間。他不說話她怎麼解他?老是點頭、搖頭,脖子難道不會使用過度?還好她只答應心蝶去一次,真是謝天謝地。不過范博土那個戀愛講座倒還不錯,或許可以再去聽幾場。
「喔?」方梓寧似乎很有興趣,「感覺怎麼樣?」
她把手舉起來,一副饒了我吧的表情,「別問了。」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上了車,一個街燈下的人影緊緊盯著他們遠去的車子,那有些陰鬱的眼裡隱約跳動著一些火花。
*** *** ***
沒有一次來到士林夜市,陶舞楓的腳沒被擁擠的人潮踩到過的。全台北市的人都到這裡來了嗎?老天,今天是星期二不是?
方梓寧從便利商店走出來,手裡提著一打啤酒,隨手扔了一瓶給她。
「你還喝得下去?」剛剛從街頭吃到巷尾那一頓,還沒讓他飽嗎?
「很熱,想不想去吃冰?」台北的熱是濕熱,什麼都黏答答的,除了洗冷水澡之外,他不可能感到舒服的。
「你的胃到底是什麼做的?」她搖搖頭,俐落的打開扣環,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
「跟你一樣是肉做的。」他用手中的鋁罐和她手中的敲了一下,「乾杯。」
她笑著問:「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這鬼天氣,還能為什麼?」他笑著說:「難道你以為我會想灌醉一個酒品很差的女人?」
「喂。」她給了他一個白眼,算是一種警告。這輩子她也才喝醉過那一次,就是在蔣樂的婚宴上,她喝得酩酊大醉,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只記得醒來的頭痛,還有方梓寧的藍眼睛。
「算我沒說。」
一群嘻笑的年輕人從他們中間穿過,她往旁邊一避又習慣性的跟上他的腳步。
「這次能待多久?」
「不知道。」他聳聳肩,「三天?或許三個星期?」
「是嗎?」她有點失望的說:「你這個人就是停不下來,你有沒有在哪個地方真正的待上一年過?」
朋友,方梓寧是她唯一的朋友,可惜的是,他並不是那種你一有需要,他就會出現的朋友。
他深邃的藍眼睛看著她,突然沒有說話,然後他撥了撥頭髮,又笑了,「好像沒有。」
「哈,是呀!要是有一天你定下來了,一定會把我嚇死的。」
方梓寧身體裡有愛流浪的因子,好像什麼都不能阻止他漫遊的腳步似的。她曾經聽過他好像和會計部之花有過一段情,最後是因為他不想定下來而分手,佳人最後成為豪門少奶奶,而他繼續浪跡天涯。
「是嗎?」方梓寧也笑了幾聲,「我不可能定下來嗎?定下來是什麼意思?定居?結婚?」
「你說呢?」她看了他一眼,用力的搖著頭,「你這種人不適合婚姻的,相信我吧。」她敢打賭,他會是那種老婆要臨盆了,他卻在美國的那一種人,嫁給這種老公跟沒有一樣。
「那你呢?你適合嗎?」他微微一笑。
「我?大概不適合吧,我想這輩子也沒人會跟我求婚的。」她假意歎了一口氣,「全天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他一手放在胸前,很受傷的說:「這麼說太傷人了,我並不認為我是壞男人。」
「你當然不是啦,你是個好人。」她突然哈哈大笑,「方,如果我四十歲了還嫁不出去,你也還沒娶老婆,不如我們就在一起吧。」
他哈哈大笑,「你把我當成你的備胎啦?」
「我開玩笑的啦!」她用力的拍他的肩膀,帶著一些微微的酒意大笑,腳步亂七八糟的,差點沒跌倒。
他扶了一把稍微踉蹌的她,「舞楓,走好。」
「我好像有點醉了,現在幾點了?」
他看了一下,「快十二點了。」
「這麼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他並沒有放開她的胳膊,而是輕輕的握住了,她能感受到他那微熱的掌心有些濕意。她抬起頭看他,莫名其妙的覺得心中有種隱約的疼痛,「方,你高不高興今天要過完了?」
方梓寧淡淡的一笑,「是呀,很不容易。來吧,我送你回去。」
他們並肩走到停車場,他才放開了始終扶持著她的手,她坐進車裡,看見了車上的電子小時鐘剛好跳過了十二點。
陶舞楓呼了一口氣,輕輕的說:「我本來以為今天永遠都過不完了。」兩年前的今天,蔣樂結婚了。她笑著祝福他,她在他的喜宴上喝醉了,也心碎了。
方梓寧正在安全帶,聽到她這麼說,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舞楓……」
「幹麼啦?」她笑著把他的手抓下來,「我又不是小狗。」他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你的安全帶。」他稍微傾身,伸手拉過了她的安全帶,喀嚓一聲的幫她好。
「喔,謝謝。」
他剛剛傾身過來的時候,她清楚的聞到了他身上那種煙味與古龍水相混的味道,她覺得很好聞,在那一瞬間突然意識到他是個男人。一個會在她覺得熬不下去時,卻湊巧出現的男人。
車子緩緩的開出了停車場,她看著車窗上的倒影,輕輕的問:「方,你特地來的嗎?」
「什麼?」
「沒事。」她趕緊搖搖頭;「我頭昏了,先睡一下,到了再叫我。」
她到底在想什麼,問那是什麼蠢問題呀!人家幹嗎要特地來,今天又不是什麼大日子,不過是尋常的一年中的一天而已。就算蔣樂是兩年前的今天結婚,都已經這麼久了,難道方梓寧還以為她會難過嗎?她搖搖頭,覺得好笑。她幹麼把他突然出現的巧合,歸咎在這個討厭的日期?